春色如锦(女尊) - 第二十一章

2020-8-26 GodHank 春色如锦

    到了晚间更是在客栈里挨门挨户地敲门,扭着细腰攥着帕子妖媚地询问,眉间眼梢勾魂之极。

    客栈中留宿的女子平日里哪里见过这般风情的少年,哪个耐得住寂寞,多有抱进房中寻欢的。

    这余同却从来都是不正眼瞧,遇到来勾搭的美貌少年,眉头皱一皱,便冷冷关上门。

    武将里少有不贪杯的,且都不大看得起文官。这余同是武将,性情却不粗野。客栈不大,酒饭难免粗糙,就几碟小菜,酒不贵,却是烈酒,余同竟也和江遥细斟慢饮,从无放浪粗鄙之举,江遥暗地里很是称赞。

    她与江遥言谈甚欢,偶尔碰到如锦和无尚从房中出来,也侧身低眉回避,绝不多看一眼,端端正正一板一眼,倒是个少有放荡的女子。

    江遥身上伤势好在不是太厉害,调养这多日,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,便要和余同一起上路去觐见女帝请罪。

    南夏忧心忡忡,只怕妻主这一去再不会回来。

    江遥笑道:“不防。该来的总要来,再说,你和锦儿住在这客栈里,来来往往的女子甚多,如今世道又不太平,现下秦家孩子也在这,叫我如何放心?还有那孙奎,不是善类,她早盯上咱家锦儿,我怕留在此处,又有是非。只是苦了你,随我奔波。”

    南夏微微一笑,道:“能随在妻主身边,是天下男子最欢喜的事。我与你之间,何用说这些?”

    这一上路,连柳家父子在内,共有7个男眷,相貌又生得太美,一路上多有不便,江遥便去雇了一辆大马车,往皇陵处赶,一路上余同与江遥说些朝中事,时时爽朗大笑,毫不轻视江遥带罪之身。

    南夏在马车中看妻主的神色,对那余同似也十分欣赏,心中便有了计较。

    那八公主虽然恶名在外,不想在京城中竟舍命救出他们一家,且没有为难锦儿。按理,该知恩图报,妻主也说若是果真锦儿愿意,八公主又是真心,这婚事便定了也可。

    而且锦儿一路上神色恍惚,焦虑打听八公主的消息,看来似已对公主有了情意。

    前几日自从听人说彤公子已经带着八公主赶去了皇陵,锦儿虽嘴里不说,这几天却显是焦躁不安,昨日吩咐秋雨收拾东西好今天上路,秋雨却道说公子早几日就已经收拾妥当了。

    锦儿真个已经动了心么?可是,这次妻主已经卷入动乱,将来定要获罪,怕是不能守在锦儿身边,那八公主若是收个三房五房的,锦儿将来如何自处?

    这余同是儒雅温厚的女子,这几日观她神色,偶尔看见如锦也很是守礼,从不多望,与妻主说话也是爽朗正直。

    自己私下里问过妻主,妻主也对余同赞不绝口。

    想此人风华正茂,品性端正,家中未娶,正是桩好姻缘。若锦儿嫁了如此好妻主……南夏看一眼儿子,锦儿正轻皱着眉头,怔怔想心事。

    如锦心中翻来覆去,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乱如麻。大约明日马车便可到皇陵,那时,便可见到小混帐,那时,我,我定要责问她为何说出那样的话,已经被她看了身子,还要我去找别的女人,我饶不得她……

    那箭刺入心口那么深,小混帐她果真不要紧吗?这么些天,伤势有没有好些?我若去见她,彤公子他……

    “锦儿……”如锦一怔,抬起头来,才知是父亲唤他。

    马车有些拥挤,柳家父子担心那孙奎再闹上门来,连日担惊受怕,一上了马车心才安定下来,疲累之余已经靠在边上睡了。

    无尚只顾低头,也不知想些什么心事。

    南夏注意看了看前面的余同,只怕被她听见。前面那女人正谈笑风生,只顾与妻主说到高兴处抚掌大笑,真是俊秀儒雅,比街市上那些庸俗的女人不知强了多少倍。

    如锦疑惑地望望父亲,南夏握住他的手,低声道:“锦儿,你老实告诉我,你是不是,喜欢八公主?”

    如锦手一颤,脸上红云大盛,看一眼父亲,慌乱道:“没,没有……”

    一旁的秋雨悄悄抓紧了手中的包袱,偷眼看了看公子和夫郎,慌张低下头,难道夫郎已经知道了……

    南夏看了一眼锦儿的神色,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。当下闭了闭眼,低沉道:“锦儿,这次咱家劫数难逃,必定牵涉进宋司徒的案子,或贬或放,都难说。你倘若果真进了八公主府,我和你娘只怕将来保不得你。八公主贵为当今女帝之妹,将来必定三夫四郎,偏室无数。”

    如锦揪住衣襟,眼睫颤了几颤,不言语。

    南夏顿了顿,看看儿子,接着道:“男子以妻主为天,依靠妻主的宠爱才活得下去。你生性淡泊,不喜争斗,以后府中夫郎争宠,你该如何?”

    如锦无神地望马车外阴沉的天,空茫茫一片,还记得她红着脸许诺,说此生只要他一个……他信小混帐,她不会骗他。

    “余大人虽是武将,这几日和你娘博古论今,文采出众,人又品貌周正,家世清白。为父不会看错,这女子生性温厚,若你和她结了姻缘,她以后断不会亏待你。那女子是极好的,你意下如何?”

    如锦一惊抬头,马车颠簸了一下,母亲不知道说了什么,在马车前面和那白衣女子哈哈大笑,这人好自是好,她是敦厚的女子,可,可……

    无尚和朱墨都抬了眼看如锦,秋雨埋头不语,夫郎现在说得晚了,公子他心里早已,早已许了八公主,不然前几日也不会要绝食下地府。

    果然,如锦顿了顿,收回漫无焦距的目光,俊颜微红,紧紧抿着唇道:“父亲,我……不想。”

    南夏手一抖,叹息一声,果然,该来的,总是逃不掉……锦儿他终究,心里有了那八公主。

    因为正在打仗,路上不太平,马车行程便慢了些,晚上没赶到投宿的地方,只好露营。余同自认是武将,一个人歇在树杈上守夜,第二日终于赶到皇陵。

    江遥因自己是获罪之身,怕给柳家父子惹上非议,便暗中托人租下一处宅院,将他们安顿下。又和余同暗中找了平日相熟的几位大人,言称自己途中遇上柳侍书的夫郎和公子来寻亲,朝中几位官员很快将此话传开,有好事的朝廷官员眷属便去沈氏那里走动。

    余同本要与江遥一同见驾,顺道为江遥求情,江遥不愿连累她,死活不肯一同觐见。余同与她站在殿外理论半日,倒是宣旨的女官耐不住性子,只管进去通报了,女帝果然下了旨意,叫余同立刻去元帅帐中报道,又宣江遥觐见。

    余同无奈,临走抱拳道:“江大人为官清廉,我余同向来不会看错人,似江大人这般正直之人,断不会参与谋乱。此次若女帝降罪,我定奏明陛下,为江大人担保。他日江大人若有难处,尽管来找我。”

    江遥一阵唏嘘,与她匆匆道别,随女官进殿去。

    女帝皱着眉头,忽然把案头上的一摞文书摔出去,喝道:“孙国立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搪塞朕作甚,现在大敌当前,朕要的是战绩!不要以为朕不知道她暗地里私吞了多少!今日倒来说她军中无粮饷?去把她斩了,朕要她抄家灭族!告诉监斩官,把她的人头挂在营中三日,以警效尤!看谁还敢推三阻四!你去宣旨,凡是贻误军务的,同孙国立一般下场,一律抄家处斩!”

    案前的立着的女官郑文书应了一声,女帝又骂道:“慢着!蔡庆不是叫着没银子么?她开的三月香不知道窝了多少银子,还上奏本装穷酸!去带人也抄了蔡家,一并连三月香也端了,朕就不信没军饷!”

    郑文书应了,望一眼江遥,两人平日里颇有交情,她暗地里使个眼色,匆匆离去。

    江遥低着头,伏在地上不敢起身,暗道瞧这情形,那孙国立是不用参了,孙奎这恶霸也要连坐,脱不得干系,于百姓倒是件好事。

    正胡思乱想中,忽听女帝无有情绪的哼一声道:“江遥,你倒是个硬挺的,还敢往朕这里赶?!”

    女帝这话听不出喜怒,却威势逼人,江遥摸不透女帝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,君心难测。只伏地道:“罪臣万死不辞,特地前来请罪,但臣决无二心,请陛下明察。”

    案几上的人半响不语,良久,低声道:“不说你谋逆,只私结朋党一罪便无可恕!”江遥心头一寒,轻闭上眼。

    女帝缓了缓,又道:“前些日子你送上来的密奏,朕已经看了,念在你忠心可嘉,为官清廉,生性耿直,死罪免了,官降三级,发配辛洲做郡守去罢。”

    江遥诧异地磕了头谢恩,起身领命出去,外面日头晃眼,手心里净是冷汗,却更是茫然。女帝怎么连刑部三审都省下了?直接这么降了三级,只是普通的贬到偏远小城里为官,轻轻巧巧的灭门之罪就了结了吗?

    自己叫廉子夫送给女帝的密奏里,有安王勾结老师祸乱京城的证据,女帝真的是因为这个减了她的罪么?还是因为现下正值兵乱,女帝要等太平之后再治罪?

    罢了,君心难测。当今陛下少时丧父,没有了父君,却仍然艰难地在后宫中护住了年幼的八公主,若女帝轻易被人摸透了心思,也不会在后宫的权力动乱中稳稳坐上如今的帝位。

    江遥忽地想到,那安王一番狼子野心,陛下只怕早已洞悉。其实,如今的局面,也说不得正是女帝步步精心算计,将安王逼到了这一步,女帝便可名正言顺地,除去几个心头大患。

    老师和安太尉的倾轧女帝又何尝不知?却一直睁只眼闭只眼,甚至暗地里纵容,也许,满朝的文武百官,不过都是女帝手中的棋子罢了。

    江遥打了个寒战,离开也好,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
    江遥出去了,女帝才懒洋洋道:“出来罢,朕既然答应了你不会为难江遥,就一定叫她太平地过完下半辈子。朕就是不明白,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妹子,吃里趴外。”

    羽兮低了眉眼,黯然道:“皇姐该知道这江遥是个忠直无二的,那廉子夫在她家中潜伏多年,江遥对她推心置腹,皇姐还有什么不知道?”

    女帝默然片刻,忽然叹息一声,对着暗影里道:“廉子夫,你去吧,跟着江遥去辛洲罢。”

    帘子微微一动,廉子夫不知何时竟已半跪在地上,她垂着眼应了一声,轻跃上屋顶,无声无息没了影儿。

    羽兮看了看外面,茫然无神,江家以后偏于一偶,太平无事,锦儿以后,也会寻个好人家罢,以后与锦儿再没了相见之日……

    女帝起身走到羽兮身旁,道:“朕已经兑现承诺,羽兮,你和轩儿的婚事,也该给朕一个答复了。”

    羽兮眼睛颤了颤,攥紧衣袖,干涩平淡地道:“臣无异议。”

    女帝看了羽兮一眼,面色无有变化,只望着外面,那万里江山,锦绣景致,何处不染血?

    羽兮欲告退,女帝却忽然转身,低沉道:“朕不日就会通告天下……羽兮,你恨姐姐么?”

    羽兮眼一酸,摇摇头:“不,我和姐姐在宫中相依为命,当年姐姐为了我牺牲太多,如今这情势,我知道皇姐也是逼不得已。”

    女帝眼圈一红,转过身。

    “凤,劳累半日,该进膳了。”柔和低沉的声音过后,一个美貌的男子进来,穿着大袖的凤尾金丝滚边宫服,轩眉朗目俊美无双,倾国绝色。

    女帝一喜,牵住男子的手。

    羽兮忙低身一拜,韩汝明微笑道:“殿下快请起,我炖了些下火的银耳羹,请陛下和八公主尝一尝手艺。”

    秋鸣果真也给羽兮端过来一碗,羽兮谢过,小心翼翼接住。

    女帝就着韩汝明的手尝了一口,欢喜道:“羹好是好,可是朕早说过,不许你下厨,若是伤了自己,叫朕心疼。”

    韩汝明噙了笑,明朗清雅:“以前见不到凤,想得痛心彻骨,现在日日相伴,能为你做羹已是我最大的福分。”

    女帝叹息一声,终是来一句:“只此一次,以后叫御厨来做。”

    韩汝明无奈一笑,脸上尽是柔情蜜意地应了,转眼看见羽兮,心头微叹,忽然道:“凤,待八公主完了婚,那江家公子我去说,叫他应了八公主罢,便是偏室,也总比两个人劳燕分飞来得强。我和你已流离了这多年,这其中的滋味……最是知道。”

    女帝怔了怔,叹息一声,道:“也好,朕也有此意,只望那江如锦想得开。”

    羽兮低头苦涩一笑,锦儿那性子,容得下自己有别人么?而且轩儿也是个刚烈的性子,自小见不得她多看别家的男子一眼,前次去江家求亲,轩儿差点把公主府拆了。便是锦儿愿意,这两个人在府里,要疼谁多一些,又与谁厮守多一些?——

    这世上的事变化万千,不是哪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左右。

    江遥只被谴了轻罪,南夏很是欢喜,一家人开始收拾行李,预备赶往辛洲。原本要带着秦无尚,打算将他送回秦大人身边,但无尚坚持不肯离开皇陵。

    那柳侍书不得已只好认下自己的正夫和儿子,接入府中安置下,又迫于此事已经传开,更兼沈氏眉眼俊雅,处事温厚得体,甚得众人称赞,柳侍书少不得对那沈氏好颜好色,以证自己并未遗弃糟糠。

    这边如锦听说羽兮已经醒转,女帝还召见入行宫。心中更是惆怅百转,几回到了彤子轩的府宅外,却远远望着,踌躇许久没有进去。心中越发急躁,娘已经见了驾,那小混帐总该知道他已经到了皇陵,她,也不来瞧自己一眼么?

    一时又想娘已经获罪,立时便要离开这里,也许小混帐她已经,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……

    一想到此处心口便针刺一般作痛,她果然如此薄情么?她当真已经抛下我了么?为何不来说个明白,怎么可以违背说过的话,以前都是骗我的么?既然是骗我,为何不骗我一辈子?我情愿被你哄骗一辈子……

    家中物事已经收拾好,江遥赴任必经之路却因战况激烈,无法通行,只好耽搁下来,和无尚一同住在给柳家父子租下的宅院里,等待转机。

    如锦心下又乱又喜,隐隐企盼,羽兮却始终没来。

    岂料过了两日,廉子夫也忽然回来,竟然从京城带回了管家,一家人大是欢喜。

    最近一次交锋,安王大胜,人心更是惶乱。接着,陛下突然下诏,平王加封万户侯,并将景侯之子彤子轩赐婚。

    民间有传闻说平王爱彤公子到了极处,允诺此生只娶彤公子一个,不纳任何偏室。还有传闻说,其实景侯的联姻条件就是:平王只准娶彤公子一个正夫,今生今世不再迎娶其他男子。

    几乎就在女帝下诏同时,景侯发兵十五万讨伐叛贼安王,已经日夜兼程,直逼京郊。

    安王和女帝的交战距离太近,以至于用不上什么战术,单单靠拼军力。眼前,安王占了绝对的优势,她接到景侯发兵的消息,便开始疯狂的反扑,要赶在景侯的军队赶到之前诛杀女帝,改朝换代。这样一来,前线立刻告急,平王据说也已经亲自上阵撕杀。

    夜郎国更是趁火打劫,借着西梁女国内乱的当儿,一口气攻城略地。景侯是国中最有势力的王侯,她已经摆明支持女帝平乱,其他侯王便也不再观望,景侯联手上阳侯及洛川王发兵二十万,洛川王亲自挂帅先入边境支援,抵御夜郎国入侵。

    如锦听说女帝赐婚的那一日,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安静地把全家已收拾好的行李打开又重新整理一遍,然后出门去街市上买齐行路所需的物件干粮,又称了些药材,给秋雨置了件新衣。

    看看天气不好,又买了几把伞。

    秦无尚和秋雨小心翼翼地跟着他,观察如锦神色,平平淡淡,无喜无悲。

    南夏早猜出如锦的心思,也不敢说与妻主知道,只瞒着江遥,晚间察看锦儿神色,见他行动如常,半字不提平王,好似不记得这个人,心里便有些惊疑不定。

    南夏特地吩咐厨下做些如锦爱吃的饭菜,如锦不咸不淡每样都吃进去。无尚试着说了个笑话,如锦没反应。

    饭后不久,如锦照常弹会儿琴,却拨断了三根弦,秋雨的心一下子揪起来,害怕地守着自家公子,寸步不离。

    如锦看了看断掉的弦,转身去书房,不知道找什么,把书架上的书挪下来,一本本地翻,书页很轻易地哗啦啦被撕裂,如锦失望地丢掉再翻,最后满地都是。

    秋雨哆嗦着立在房门外掉泪,无尚看了许久,终于忍不住,一脚跨进门,咬着唇道:“锦儿,她,她本不是好人,天下的女子何其多……”

    如锦霍地起身,拧着脸道:“我累了,先去歇息。”言罢转身回房,关门,一头倒下床。

    秋雨呜咽着跟回房,见公子已经睡熟,眉头蹙成一堆,唇角抿得紧紧的,像极了受尽委屈不敢哭的孩子。

    次日早上,如锦没有起床,秋雨见情形不对,进去叫,见公子已经神志不清,也不肯再吃东西,昏昏沉沉地睡。

    到了次日还不见醒转,便恐慌起来,叫了大夫来,也诊不出病象,只道:“此乃心病,郁结于内,不得开解,若能让令公子哭出来或是发泄出来,便好了。”

    然如锦一直昏迷,不肯醒转。无奈何下,大夫在他穴上扎了几针,片刻,如锦果然睁了眼,却模糊看着秋雨和无尚道:“我不走,你这淫贼,要我一个人出京城,又想撇下我吗?这一回我偏不如你的愿,便是死了,也一起……”

    如锦心中只记得京城里逃生那一晚,活在那一晚里不肯醒来,只不停地说着胡话,叫她快躲开那冷箭,又道:“说什么以后不缠我了,你自己下了黄泉,便抛下我一个留在世上么?我不要,你休想抛下我一个……”

    南夏哭得死去活来,只道冤孽。江遥这才知道儿子早已倾心平王殿下,当下如遭雷击,呆怔在当地。

    秋雨掰着如锦硬是灌些汤水,江遥去了军营,要去找平王,她要怎样都行,只是,来见见锦儿,救回锦儿。

    前方却正在激烈死战,她一个赢弱的文官被兵士拦住,不肯放行。江遥想起余同也是武官,或许能通融,岂料打听去,告知余同早几日就已被派往边境到阵前攻打夜郎国去了,江遥只好绝望地回转。

    这么拖了两日,到第三日上,如锦已经面如死灰,连胡话也不说了。南夏试了几回喂汤水,如锦都没咽下去。

    江遥心酸之极,奈何朝中相熟的武官都已经派出,无有门路寻那平王,在皇陵四处拜望无果,江遥痛心锦儿,只进那酒店里灌了个烂醉如泥。

    南夏守着锦儿,只哭得疲累,和秋雨守在塌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
    战场上的杀戮没有仁慈,对方军队人数众多,又是死拼,使得阵前伤亡惨重。

    今天一战,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。

    羽兮一剑刺出,回身躲开背后的大刀,起身之时忽然心痛如刀绞,一片眩晕,眼前飘来飘去的都是锦儿哀伤欲绝的影子,战场上容不得半秒的疏忽,羽兮这一失控,立刻被对方钻了空子,听见身后红銮和紫衣的惊叫声,接着便见寒光闪烁,身上一阵冰冷,有一刀砍中肩头。

    羽兮喃喃叫了一声锦儿,血涌出来,对面的女将是安王培养出来的第一刺客,她攥着刀柄一刀拔出,血顿时喷了出来,那人紧接着又一刀落下,紫衣眼疾手快,手起刀落砍断了那人的臂膀,羽兮痛晕了过去,红銮背起她,紫衣掩护着飞快杀出重围。

    羽颜满身是血,看见八妹被抬回来,红红的血染透了袍子,登时心下一寒,八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,前次冷箭穿心,因羽兮心脉偏右,才躲过一劫,这一回,这一回……不!不能出事!

    羽颜急得冒烟,吼叫着命人马上护送羽兮回皇陵疗伤。

    羽兮醒过来,便叫锦儿。红銮和紫衣对望一眼,彤公子已经被景侯接走,现下不在,殿下又这样,不如……

    夜里,红銮潜入江家的住处,点了房内人的穴道,才几日不见,床上的江公子竟已像将灭的烛火,干枯的春蚕。

    红銮不敢唐突,用棉被卷好江公子背出房门时,看见了塌前的小厮,那个小人儿她是认识的,在京城里一直昏迷地趴在她的马前头,模样好生清秀。她走了两步,终是回过头,扯走了小厮怀中露出的帕子,又塞了些东西。

    羽兮醒转过来,瞧见锦儿干枯憔悴地躺在她身侧,若不是有微微的鼻息,那骨瘦如柴的摸样分明是将死之人。

    这是怎么了,为什么会这样?

    锦儿受了什么委屈,为何成了这样?

    锦儿,都是我不好,是我不能照看你……羽兮心疼得落泪。

    红銮咬着牙立在房门外一声不敢吭,公主没醒的时候紫衣已经问过大夫,大夫说江公子若不能醒转,怕是熬不过两日了。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公主。

    “锦儿,你是怎么了?为什么成了这样?你叫我怎么办,叫我怎么办……”浑浑噩噩间听见那人嘶哑地哽咽,如锦心头一喜,是小混帐,她还在身边……

    热热的似雨水打落在脸上,伴随着小混帐的哭泣声,如锦焦灼起来,她怎地落泪了?出了什么事?心中奋力挣扎,从混沌的意识里慢慢醒过来,眼前昏昏的,却果然是她!

    只是她身上缠着绷带,血迹斑斑。

    羽兮忽见锦儿睁开了眼睛,顿时欢喜得无以自述。捧起锦儿的脸,亲了亲,道:“锦儿,你终于醒了,不要吓我,我不许你出事。”

    如锦皱了皱眉头,小混帐还是如此轻浮,受了伤还顾着轻薄自己。心里却有些欢喜,想开口却无力说话,更是焦躁。

    红銮终于忍不住,在屋外面道:“殿下,我听说江公子已经几天不吃不喝,怕是没力气说话,我这便叫厨上端些粥来。”

    羽兮一怔,心疼地抚上如锦俊雅的轩眉,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。锦儿见她这样,立时脸上发热,有些羞恼,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。

    羽兮呆问道:“锦儿,为什么不吃饭?”

    如锦没有力气说话,听得明白,颦眉又瞪她一眼,心道:“我何时不吃饭了?你这小淫贼,又来混说。”

    羽兮却紧紧搂住了他,两人紧贴在一处,如锦模模糊糊发觉自己竟满心甜蜜,直红了脸,暗道自己怎被这淫贼哄成这样,莫非是自己天生淫荡么?若叫父亲知道,定会责骂。

    羽兮抱着他喂了些糯米稀粥,如锦本是咽不下去,奈何小淫贼舀了粥含在口中,便亲上来,一口一口给他喂下去,只叫如锦羞红了脖子,浑身发软,半句言声不得,由着她轻薄。

    这一夜如在梦中,羽兮给他喂了一碗粥,如锦有了些力气,才发觉自己一直躺在羽兮怀里,两人在塌上挨在一处,当下慌乱得咬了唇,心却一直一直地欢喜,任由她抱着模模糊糊睡过去。

    再醒过来,身边已没了羽兮,塌前斜靠着父亲和秋雨。

    如锦模糊望望帐顶,昨夜是做梦么?可是身上,的确有了力气。动了动,才觉手中握了东西,拿到眼前一看红了脸,昨夜小淫贼一边亲着他,一边把这条细碎叶的金链紧紧缠在他腕上,说他便是珍贵的金枝玉叶。那坠着的玉叶子正攥在他手里。

    她,终究是想着自己的。

    如锦不由抿嘴轻笑,唇上有些麻麻的,想必是肿了,都是她,那样张狂,有那么喂人喝粥的么?只差把人吞了去。

    南夏先醒过来,见如锦睁开了眼,喜得抱住如锦哭道:“我儿好生命苦……”如锦不知父亲是怎么了,只道:“父亲,我浑身无力,想是饿得紧了。”

    南夏擦了眼泪,颜色变了变,心中道只怕锦儿病糊涂了,已经不记得平王与彤公子的事了,也好,只要锦儿好起来,就立刻离开此地。

    秋雨也已睡醒,听见公子叫饿,欢喜得跟头流水去厨房,南夏吩咐如锦好生休息,自己也回房去照料妻主。

    秋雨熬了粥端出来,往怀里掏帕子擦手,却掏出一个玉坠,顿时慌了神。

    这坠子原来只有一个白玉蝴蝶,是幼时父亲买给他的。

    那日在京城他被那个叫红銮的女人悄悄从地牢里放出来的时候,她霸道地拿走了玉蝴蝶,给了他一只玉莲花。现在,这玉蝴蝶怎么凭空回来了,还,还和玉莲花穿在一起,自己的帕子,却,却不见了……

    莫非是昨夜……

    秋雨慌乱地把粥端进房,见公子喜气洋洋,眉宇淡定,腕子上却多了件金饰,这物件他从未进过,昨晚之前公子都不曾戴,莫非,莫非昨夜平王来过……

    如锦低头净手时,衣衫有些下滑,颈间露出些印子,红红的象草莓,一个连一个。秋雨一时惊愕道:“公子,这里是怎么了?”

    如锦低头一看,脸立刻红得要滴出血来,慌忙扯紧衣衫,垂了眼抿嘴道:“没什么。”秋雨忽然想起来那是什么,那时在京城自己也被那个女人咬了一口,留下红红的印记,过了几天才消失,公子他,是平王……

    若是平王她来过,那,那个叫红銮的女人,大概,也来过……

    秋雨想起那女人认真盯着他的样子,忽然间红了脸。又想若是平王给的物件,公子的病就能好起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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