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色如锦(女尊) - 第二十二章

2020-8-27 GodHank 春色如锦

    秦无尚也发现了异样,南夏背地里交代,叫莫再提平王的事,以免如锦受了刺激又想起前事。

    到了晚间,秋雨劝说夫郎去睡自己守夜,果然见公子神色闪烁,既焦虑又欢喜,心中更是明白。

    到得夜深时分,秋雨有些困了,公子侧身躺在塌上,不知是否真的睡熟。秋雨睡眼朦胧地站起身想倒些茶水,忽然眼前一花,口已经被人捂住,正是那个混女人,她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,接着便被她半拖半抱弄出门去,匆忙间,秋雨还是瞥见了那个嫡仙一般的女子,传说中的平王,缠着绷带坐到了公子床前。

    秋雨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口叫夫郎来,可是,可是……最后一眼果然看见公子半是嗔喜半是羞怒地起了身,秋雨决定闭上口,却转脸狠狠盯了一眼身后的女人。

    那女人眨了眨眼睛,忽然没头没脑地亲了他一口,秋雨气得一把推开她,那女人把他拉到院中的树影里,低声道:“你嫁给我做夫吧,只你一个,我也不娶别人了。”

    秋雨看一眼她,涨红了脸。

    如锦养了一天,已清醒了许多,瞧见羽兮身上的伤,眼中一颤,抿了抿唇别过脸道:“伤得这么重,做什么还要出来乱跑?”

    羽兮握住锦儿的手,低声道:“我不放心你……”

    如锦挑眉瞧她一眼,俊俏风流,淡淡叹息道:“你有何不放心的?倒是你的伤,要不要紧?”

    羽兮把了把如锦的脉象,见如锦的腕子都瘦得细细地,心下更酸,红了眼圈道:“锦儿你莫要不吃饭了,好不好?你若是气我便骂我打我都好,不要因我伤了身子。”

    锦儿脸上顿红,眼波一转,抬眉间淡雅地道:“你说谁为你伤了身子?”

    羽兮低头道:“锦儿,我……我和轩儿的婚事是逼不得已,朝中兵权分散在几个王侯及老臣手中。现在皇姐她手里只有十万兵马,安王手里就攒齐了二十万大军,这一战没有赢的可能,除非景侯肯支持皇姐。景侯只轩儿一个独子,她说过出兵可以,但要我答应与轩儿的婚事……”

    “轰”地一下,如锦脑中空白一片,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,什么,她,她要娶彤公子么?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一阵天旋地转,忽然记起了前事,女帝下旨,将彤子轩许配给羽兮……

    “……没听说吗?景侯的条件就是平王今生除了彤公子,不得再娶……”

    “好,好啊!那个恶霸远名的平王这回吃了闷亏了,只能守着一个夫郎了……”。如锦眼前一黑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    黑暗中有人一声连一声的呼唤,如锦醒过来,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,心口剧痛如刀绞,似连呼吸都不能,艰难地张了张口,却什么也说不出,泪如雨下。

    原来他和小混帐根本没有缘分的,纵然他们一同生死过,她依然是要娶彤公子的,她终究是别人的……

    羽兮抱着锦儿,强笑道:“锦儿,以前是我强要缠着你不放,每每招惹你,甚是轻浮放肆,叫你好生烦恼。如今,如今……这婚事即便不是皇姐赐下的,我也得应了……也好,从此以后我再不来惹你,你只当从未见过我这个人……”羽兮别过头,脸上一片湿,还有湿热的东西不停地从眼里滚落下来。

    如锦只觉心被割得一片一片,每一片都碎裂得找不到,哆嗦着攥住羽兮的衣角,半个字也说不出。

    羽兮狠擦一把脸:“外有夜郎国大军压境,内有安王逼宫,锦儿,我……我真的喜欢你,很喜欢,喜欢的想把你捆在身边一刻也不分离……可是,我不能……只怪我们生在这个乱世……我们……”

    如锦死命揪住她衣襟,羽兮张口抖了半天说不下去,泪止不住地落,只狠命将锦儿揉进怀里,锦儿忍了这多天,终于再忍不住,咬着她肩头颤抖地哭泣。

    佛晓时分,秋雨看见那平王两眼通红地出来,失魂落魄,和那个叫红銮的女人离去。

    秋雨揪心地痛,进房来,果然见公子疲惫地靠在塌上,双眼红肿,秋雨一头扑倒在床前哭道:“公子,公子,我们不理那一家人了好不好,离她们远远的,好不好?”

    如锦茫然睁开眼,淡漠望了望外头,哑着嗓子道:“去打些水来,我不妨事的。”

    秋雨心中惊疑,害怕公子想不开,飞快出去打了水来,给公子敷脸。……

    公子脸上看不出喜怒,虽然哭肿了眼睛,可是眉宇间却没前几日那股戾气了。也不知道那平王和公子说了些什么,公子他,已经放下心结了么?

    如锦身子已经完全好起来,只是眉间笼着淡愁,经常神思恍惚。无尚早瞧在眼里,南夏也多次问秋雨为何锦儿一夜之间醒转,秋雨嘴紧,只道不知。

    前线的败阵,使得皇陵陷入惶乱。江遥不许男眷再出府,自己和廉子夫两个去街市置买些家用的物件。

    然战乱之时,又被四殿下的叛军围困,粮食与水果十分短缺,连鸡鸭等活物也贵得惊人,日子过得渐渐艰难。一日三餐都是粗淡的饭菜,少有新鲜可口的果蔬。

    一连几天,无尚都咽不下饭食,开始也不觉奇怪。后来如锦发现无尚经常暗地里干呕,这一日勉强吃了几口,才出了房门便尽数吐了出来。

    朱墨慌忙倒了茶水给他漱口,如锦见他呕得厉害,便叫秋雨弄些醋来压压腥气。无尚呕了好一阵,才转过劲来,这几日里折腾,闹得无尚面色发黄。如锦要去请大夫,被无尚惊慌地拦住。

    如锦先前已是疑惑,这一回趁着四下无人询问无尚,无尚咬了唇,许久才低头道:“我,是……孩子是二公主梁王殿下的……”

    如锦心头一凉,无尚果然是有了孕,那梁王殿下是出名的风流多情,府里养了好几房,她竟然对无尚……“她,她是不是逼迫了你?是什么时候?”

    无尚红透脸,惊慌道:“不是,是,是我自己心甘情愿……还在京城的时候,她几次三番纠缠,那个冤孽,我逃不开,明知道她是什么样人,心还是,还是挂她身上,回不来了……”

    如锦愕然,复又想起自己与羽兮又何尝不是,明知道已经没有缘分,明知道要放下,却还是忘不了这个人,还是时时刻刻牵挂着,只管一头扎进去……

    但是无尚有了身孕,那梁王为何不把无尚接入府中?男子有孕,本身都十分不安定,待产之时更是从阎王那里过了一遭,国中多有男子因生产身亡,梁王竟放任无尚不管不问!

    无尚不安地攥住衣角,低语道:“她正在前线打仗,不知道……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。”

    如锦黯然,怪不得无尚一路奔波到皇陵,怎么也不肯离开。已经到了如此地步,秦大人还不知晓,以后可如何是好?若是告诉父亲与娘……不,不得说,一旦传出去,无尚哪里容身呢?

    景侯调来的二十万大军终于赶到。安王兵败如山倒,梁王羽颜立刻领兵去了边境,与夜郎人的战况已经十万火急。

    安王原先网罗的幕僚树倒猢狲散,大批的官员或递降书或暗中打点,各寻门路,独安王带着亲信一路逃去,投奔了夜郎国。

    国内战事结束,路面终于太平,江遥带着一家人去辛洲赴任。

    无尚有孕在身终是瞒不住了,江遥知道后勃然大怒,斥骂一番梁王,只待梁王返朝再算这笔旧帐,无奈叫管家暂时留下,照顾无尚,待将无尚护送回京城后再赶去辛洲。

    江遥临走时写了一封书信送于秦大人,告知无尚正在京郊皇陵,一切平安。又托了一位平日相熟的同僚,请她平日暗地里多照顾些无尚。

    去辛洲的这一路上,还算太平,各地逐渐平静下来,百姓们也慢慢恢复了日常的生活,朝中传来女帝已经回京的消息,举国上下都松了一口气,西梁女国又恢复了往昔。

    如锦依然寡言少语,神色更加淡漠,南夏担心不已,却也无法。秋雨却觉得自从那日以后,公子的心便封起来了,一脸的淡漠,对什么都不关心,即便在大街上听到别人议论起平王,公子也似没听见一般,公子的心死了吧……

    女帝回京上朝,边境上又有与夜郎国的战报送上来,陛下震怒,下旨命平王羽兮再领十万兵马奔赴边境去打夜郎国。

    羽兮日夜兼程,终于带着援军赶到边境军营。只是还没走到元帅帐外,便听见呼喝打骂声以及兵器的相撞声。

    光听声音,也知打得很激烈,可是兵营内所有的人都似没听见一般。羽兮很是奇怪,走近了,才瞧见竟是彤子轩提着宝剑气哼哼地和一个女人打在一起,不由大吃一惊,轩儿怎么会在军营里?!

    那女人二十岁上下,眉目清秀,她也执一柄剑,身手不在轩儿之下,皱着眉头与轩儿打得你死我活。

    羽兮看他们这样打下去,不知打到什么时候,便叫了一声:“轩儿?”

    彤子轩回头来看见羽兮,立时眉眼欢欣,高兴地抽剑跳开,指着那女人哼道:“余同,你等着,我今天有事,改天再收拾你。”

    那叫余同的女人皱起眉毛不悦道:“一个男人家在军营里四处晃悠,成何体统?!”

    彤子轩大怒,眯起眼睛道:“呸,余同你不要忘了,要不是我出手救你,你不定还在哪个夜……”

    余同眼神一凛,默默看一眼彤子轩。

    彤子轩忽然咽了下面的话,收了剑哼道:“这军队里一半都是我娘手下的,我怎么不能在军营里走动了?”

    余同不卑不亢一撇嘴,丝毫不让:“这里是军营,不是你家后院!”

    “你!”彤子轩火气上来,大声喝道:“我将来是平王府的正夫!你顶头上司是我妻主!你不听我的听谁的?!”

    余同心平气和地看了看彤子轩,温和道:“不管你是谁,入了这军营这的地方,你就得听我的!”

    彤子轩气得火冒三丈,涨红了脸又要拔剑。

    羽兮上前把他拉开,皱眉道:“轩儿,我以前怎没发现你如此喜欢跟人斗嘴?”

    彤子轩睁了眼睛怒道:“谁跟她斗嘴了?是这个女人老跟我作对!”

    余同朝羽兮抱拳行了一礼,道:“左营副参将余同,见过平王殿下。”彤子轩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
    余同秀眉一扬,瞥一眼彤子轩,彤子轩回瞪。

    羽兮去了元帅帐中,跟洛川王、二王姐羽颜议了军事,晚间回帐便歇在羽颜帐里,一时说起轩儿的事,便问轩儿怎地也在军营里。

    羽颜抚上额头,呼天抢地拖住羽兮道:“老天爷,好八妹,你是不知道,轩儿可是个惹麻烦的,你是他未来的妻主,你来了他就安生了。”

    羽兮想起锦儿,默然无语。

    羽颜瞧见她神色,自然明白,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,赶紧接着道:“你不知道那个轩儿,本来在景侯家里呆得好好的,一听说出兵打夜郎国,就跟着来了,说非要看看以男子为尊的夜郎国人是何等样子。”

    羽兮问轩儿和余同是怎么回事,怎地闹这么厉害。

    羽颜头疼道:“谁知道呢?当时我军兵力不足,被夜郎国打得连连败退,几乎全军覆没。那一战里余同与军队失散,竟不幸落入夜郎国人手里,谁知夜郎国男子十分淫荡,竟然要强着余同寻欢。这时候正叫轩儿碰巧遇到,救出了余同。可是两个人竟是八字不合的,一天到晚见面就拌嘴,轩儿十分不耐余同的不温不火,时常寻她吵架,而且吵不了几句就要动手,偏两个人武艺相当,不分胜负,每天闹得军营里鸡飞狗跳,叫我十分头疼。”

    果然,这会功夫已经听到外面又吵起来,只听轩儿大叫道:“余同,你别忘了是我救了你!”

    那余同温和地撇下一句:“你救了我没错,但是军营里不能跑马就是不能跑马……”

    羽兮也忍不住,同羽颜一处笑。

    此后的日子,羽兮终于明白为什么军中众人都见怪不怪了。

    果然这两人从军营里诸如今天吃什么,到派出去巡防的人手,无一不拌嘴。

    轩儿看不惯余同,总是兴致勃勃对她指手画脚,横挑眉毛竖挑眼,他若说得对,余同嘀咕两句,就改了,不对的地方,余同必与之争论,三两句轩儿必定捺不住性子火起。于是,拍桌子,拔剑。

    羽颜道轩儿哪里象男子的温柔的体贴样,活脱脱倒似夜郎国里出身的,一边哀叹羽兮的余生被轩儿这么霸道地独占了。

    羽兮苦涩一笑,心里却想着锦儿也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,那日晚间,两人抱头痛哭一场,锦儿咬了她一口,便转身推开她道:“你放心便是,自此后我只当不认得你,也不记得你这个人,你我以后只是陌路人。”

    陌路人……陌路人,锦儿,我又怎么忘得了你,今生没有你,叫我怎么过?

    羽兮本来还有些担心若在轩儿面前流露出来思念锦儿的心思,轩儿一定生气,少不得与她算帐。

    以前轩儿总一天到晚粘着羽兮,现在还好,只顾着和余同斗气,倒很少有时间和羽兮纠缠,倒叫羽兮松了一口气。

    几天后,与夜郎国军队正面交锋,因为军中元气还未恢复,这一役杀得极为惨烈。轩儿不顾众人劝阻,提剑上了战场。

    这一战,女国和夜郎国都伤亡惨重,余同腹上受了一刀,好在没有伤到脏腑。

    回营后轩儿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嘀嘀咕咕:“你不要以为替我挡了一刀,我就感激你,你还欠我一条命呢,我救了你的命也救了你的名誉,要不是我你早被夜郎国的男人给……你欠我多着呢……”

    话虽这么说,余同伤口起了炎症,高热不退,轩儿硬是守了一夜,用毛巾给她敷水。余同好之后,觉着欠了轩儿,果然不再同轩儿拌嘴,无论轩儿再和以前一样怎么挑刺,她都笑笑,或是温声细语地解释。

    轩儿很是不耐烦,没人跟他呕了,他又闷得慌,越发变本加厉地指责余同,余同却仍是不温不火,甚至彬彬有礼,只气得轩儿火冒三丈,拿剑指着余同的鼻子,骂她温不涂涂像只兔子,要余同不服气就和他比剑。

    余同低眉顺眼地弯腰抱拳说:“彤公子说的是,余同确实不过是个粗人。”言罢转身去拉着马巡逻,轩儿见她对自己如此冷漠不屑,勃然大怒,一剑刺出去。

    于是,余同在营帐里又躺了半月,轩儿也沉默下来,整个军营莫名地安静,众人竟有些不适应。

    两个月后,各路援兵赶到,与夜郎国决一死战,大捷。余同生擒了叛逃的五公主安王,战功显赫,封为护国大将军。

    夜郎国败退,国内大乱,开始忙于内乱,边境太平,梁王和平王凯旋回朝。

    如锦靠着藤椅,闲坐在院中,腕上戴的金枝玉叶在阳光下闪烁,映着俊雅的面容,没有半分喜愁。

    手里无尚的书信早已经看了无数遍,无尚已经被梁王接入府中做了侧夫,梁王腆着脸皮到秦家求亲,秦大人知道无尚已经有了身孕,气得到女帝那里告状,得了女帝的承诺,梁王此后果然收了性子不再在外面拈花惹草,只守着府里的几房夫郎侧室逍遥快活。

    而羽兮,羽兮很快就要和彤公子成婚了,信上只提一句:八公主平王平安归朝,无恙。

    其实无尚不说,国中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,平王要和景侯的独子彤公子于本月十五大婚。也就是三天后,三天后,她就是别人的妻主。

    无论怎样,好在她平安,她终于回来了,还好,无恙……如锦低了眉眼苦涩地笑,无数的酸涩涟漪都咽在眼中,痴痴盯住自己的腕子。

    “江公子……”

    “谁?”如锦回过神一惊,院子里怎么会有女人?

    院里站着个女官,身后跟着一排随从和小厮,这女官以前来过家中,如锦认得她是殿前的郑文书,与娘关系不错。

    看她打扮似是风尘仆仆赶了一路,她微笑着行了一礼,娘和父亲跟着进院来,一脸惊疑。

    如锦站起身,娘不是在前面查案吗?怎么回家中来了,出什么事了?

    郑文书看一眼如锦,微微轻叹,抖了抖手中的圣旨,气定神闲道:“江遥、江如锦接旨。”

    如锦怔住,被父亲拉着随娘一同跪下,只听郑文书道:“江如锦才貌双绝,美貌贤淑,朕特下旨,赐江如锦下嫁护国大将军余同为正夫,于本月十五完婚。”

    郑文书收了圣旨,微笑道:“江大人,江公子,三日后就是十五呢,今晚江公子好与江大人告别。余将军的封地在百里以外,明日我们就得上路了。”

    什么?完婚?“轰”地一下,如锦脸上没了血色,脑中一片空白,为什么?

    江遥目瞪口呆,虽然余同做锦儿的妻主她是无话可说,但是她也知道锦儿心里只有平王,女帝怎么可以这么指婚?这么强迫锦儿于心何忍?

    郑文书微叹一声,道:“江大人,下官皇命在身,无可奈何。下官也知令郎与平王情投意合,只是命不由人啊。前几日朝中有传言说平王还和江公子暗通款曲,书信往来密切。景侯年事已高,膝下只彤公子一个独子,自然怕彤公子以后受委屈,便向女帝请求,给江公子赐婚,以断了平王的念头。陛下已经恩准,好在余将军人品敦厚,是个好妻主,江公子日后做了将军的夫郎,也是美事一桩……”

    如锦只觉身上一阵紧似一阵地发冷,暗通款曲,书信往来密切?欲加之罪,何患无词?今生不能和她相守也就罢了,又何必给他随便安个女人?无论如何,他不会再叫别的女人碰他。兮儿,今生,不得再见了……

    郑文书来的时候,已经带来了喜服和饰物。南夏心里五味杂陈,既希望锦儿以后果真忘了平王,好好跟着余同,一面又担忧锦儿这刚烈的性子,只抱着如锦痛哭了一场,如锦却一滴泪没掉,僵硬地坐着无语。

    次日,如锦穿好喜服,外面已经催着上轿,如锦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铜镜,凄然一笑。

    秋雨突然跪地,哭道:“公子,我知道你是冤枉的,公子没和平王书信往来,都是我,是我,是我不好,我和那个叫红銮的侍卫在通书信,她说她要娶我,我本不理她,可她一直一直地老寄书信来,我就回了几封,没想到却害了公子……”

    如锦闭了闭眼,是不是他在通书信有什么要紧么?这些都不重要了,因为过了今天,她就是别人的妻主了。

    “秋雨,你起来罢,我不怪你,这书信没什么要紧的,就算没有这回事,她也……她也是别人的了……”如锦淡漠地说了一句,袖中握紧了那把铁剪,既然生无可恋,不如死了干净……

    秋雨泪眼婆娑望一眼双目无神的公子,那分明是寻死的模样,当下抱住如锦哭得喘不过气来。他打小跟着公子,知道公子决定的事情,任何人都改变不了,公子,公子一定是不预备活了……

   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,浩浩荡荡出了辛洲城。官道走过去一马平川,大片的开阔平地一直延伸到山谷中。

    这一带很是富庶,民风淳朴,地面很太平。

    可是送亲的队伍刚走上山道,从密林横地里就忽然蹿出一匹红枣骏马,驮着一个蒙面人,穿着精练的劲装,直直打马冲向轿子。

    轿中的如锦只惊呼了一声就被抢上马,那蒙面人狠抽一鞭,马竟快如闪电,眨眼奔进林子里。

    因那人速度太快,且是突然出现,众人还未反应过来,郑文书惊得魂飞魄散,先回过神,惊慌地高呼道:“快追!”

    众人这才惊慌地打马掉头追赶,然穿过林子,只远远看见前面平地里,那匹马甩了个背影,便消失在土丘后。

    郑文书一愣,这马好生快,哪里会是普通的好马,也只有——那个人府里养的千里马……她左右看了看,慢腾腾跟在后面去追赶。

    果然不出所料,等众人赶到土丘后,哪里还有人影?

    那马奔跑起来如风驰电闪,只觉耳旁狂风乱。

    如锦在马上拼命挣扎,那人忽然低声道:“锦儿,别动。”

    如锦一下怔住,恍如在梦中,闭上眼睛,长长的眼睫沾满了泪,那人将他搂得更紧。

    不知过了多久,马进了一片茂密的林子,速度渐渐慢下来。

    那人扯下蒙面的黑布,焦灼地问道:“锦儿,你没事吧?”

    如锦看了她一眼,恍惚抚上她的脸,小混帐不是一向花颜如玉的么,怎地会憔悴如斯?当下垂了眼帘轻轻一叹:“怎地瘦成这样?”

    羽兮怔怔地望,如锦清雅如玉,眉宇俊朗,才几个月不见,却恍如隔世……可是,不管天塌地陷,不管世俗伦常,自己没有白来,终于,又能看见锦儿,锦儿又在眼前了……

    羽兮抱紧他,红了脸道:“以后你做了我的夫,自要好生的伺候我,我自然,就圆满了……”

    四面绿树葱茏,景象繁华,虽已近秋,却花开锦绣,如似春景。午后的阳光泻下来,一地辉煌。

    如锦也红了脸,压住心跳,迎着跳跃的阳光,极力用淡然的语气道:“你不去娶彤公子,来此作甚?”

    羽兮低头不语,如锦心揪了起来,揉着自己的衣角,生怕这梦境破碎了。

    却听她低声道:“锦儿,除了你,我不要别人……我本来预备今天晚上才出走,但是昨天知道你要嫁余同的消息,就立刻连夜赶到这里。锦儿,我们什么也不要管了,不去管皇姐,我们走吧,走得远远的,找个安静的地方,就我们两个人,安安生生在一起,好不好?”

    如锦心里酸的甜的喜的全涌上来,一时找不到宣泄的地方,只攥紧自己的衣袖,脸白得没了颜色。

    羽兮见锦儿不语,慌张地扯着锦儿的袖子结结巴巴道:“锦儿,我,我已经放弃了爵位,从此以后是个平头百姓了,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好,可是,可是,我,我会好好待你,我可以养活你跟孩子。你,你会不会嫌弃我?”

    她着急地望着如锦,如锦慢慢眨了眨眼睛,亮晶晶地看着羽兮,手抖起来,口中却淡漠道:“你走了,景侯会罢休么?你不怕朝局又乱么?”

    羽兮摇摇头:“不会的,明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,平王府失火,平王葬身火海。从此以后,世上再没有羽兮这个人。我想,景侯总不会跟一个死人为难。”

    如锦一怔,有些失神,唇角弯弯地笑,眼中却忍不住酸酸涩涩:“那,彤公子呢?他对你痴心一片,你这一去,彤公子岂不是也伤心?”

    羽兮一笑,揽过如锦,凑近了在他薄唇上亲了亲:“轩儿自小与我相伴,对我想必是眷恋多些,却算不上男女之情。他早晚会明白。”

    如锦怔忪看羽兮,眼泪掉下来,扑进羽兮怀里哽咽。羽兮心头酸涩,搂紧了他,低头舔去他脸上的泪,咬着如锦的唇便叩开牙关侵进去。如锦被她弄得透不过气来,鼻息间尽是小淫贼的喘息,人也被她整个禁锢在怀里,在马上滩软无力,跟着浑身发起烫来,不可自抑地想抱紧小淫贼。

    羽兮松开的时候,如锦迷蒙了眼神,只怕是做梦,极力克制着颤抖,喘息着看向树林上空的艳阳,却忽地一僵,登时醒过神来,羞愤地推开羽兮滑进喜服的手,整好衣衫和发上的冠带,回头娴雅瞥她一眼,不急不徐道:“那我们去哪里呢?我今日被你抢走,朝廷一定会来搜查。”

    羽兮干干咽一口口水,望望如锦,小声道:“我们先成亲,叫他们搜到也晚了。然后去梁洲,我知道那里有个地方景致宜人,没人去过,我们隐居在那里,可好?”

    成亲……如锦心里忽然甜得似灌了蜜,满世界的花都开了,转过脸静静地看羽兮,羽兮红了脸,更加小声地道:“我已经在前面小镇的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,恩,你先穿件衣服遮一遮喜服,我们,我们……”

    如锦抿起唇,眉眼弯弯看羽兮,羽兮的声音越来越小:“你已经被我看过了,亲也亲过了,就是我的人……”她干干吞下口水,不敢说下去。

    如锦莞尔,垂下眼帘,挣开羽兮的怀抱在马上坐稳了,微微地笑,如春光明媚:“衣服呢?”

    羽兮局促地从马上拿出一个小包来,里面果然有件男子的淡青衣袍。如锦伸手接过衣服,袖中陡然跌出一物,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!

    羽兮跳下马拣起来一惊,悲喜交加,锦儿上花轿却随身带着一把凶器,定然是早预备好了,锦儿怕是早预备一死,幸而,幸而自己来的及时。

    如锦看她怔怔望那剪刀出神,心中明白,但见她满面凄然,便安抚道:“你倒来的果真是时候,现下有了你,此物自然用不着了,你,你又有何担心的?”

    羽兮看如锦一眼,将那物扔得远远的,忽然道:“今生今世,不许你再想这轻生的念头!”

    如锦心头一颤,眉眼弯弯:“我几时想轻生了,却是你胡思乱想罢了!”小混帐果然疑惑无语。

    不知为何,如锦忽然心情大好,拿着衣物穿了,又想起娘和父亲,不由一顿,低声道:“恐我娘担心,还是先回家里告诉娘和父亲一声。”

    羽兮摇摇头,道:“你家里养的廉子夫可不是一般人,她是皇姐的人,如果我们回去,再走不脱。只日后叫红銮暗地里告诉一声江大人便是。”

    如锦心下一寒,这才想起为何秋雨暗中通的书信,京城里竟有人知道,那廉子夫当初是娘救回来的,没想到,却是女皇暗中安插的眼线。朝廷的是是非非,太累人,自己这一去,不知何时才归,只望娘和父亲能明白自己。

    这样隐秘的小镇,不如说是一个村子,晚上,只有星星点点几盏灯火。客栈很小,房间却雅致得紧。

    如锦推门一进房中,立时呆住,只见房中挂着红色的喜帐,连床上,也是铺好的红被,还有……鸳鸯交颈枕……如锦腾地红了脸,眼见房中到处贴着大红喜字,台几上燃着两根红烛,桌上,桌上摆着交杯酒……

    怪不得她说先成亲,原来这小淫贼早做好了打算。

    如锦立在当地,莲花曼妙斜了羽兮一眼,没有任何表情,看不出喜怒,羽兮讪讪站在一边,勾着头不敢做声。

    店中跑堂的老女人跟在后面,一脸笑容,问道:“两位要用饭的话,喊一声就是,小店里宵夜也做的。”

    羽兮慌张地看看如锦,回道:“晓得了。”

    那老女人嘿嘿道:“客官真是好福气,能娶到这么俊美的夫郎,恭祝两位百年好合,白头到老,早添女丁。”她笑咪咪回头关紧房门去了。

    如锦红了脸,褪去了外面的淡青衣袍,露出大红的喜服,端坐在床边。羽兮怔在当地,脸红如霞,雀跃地握住如锦的手:“锦儿,你,你是应了么?”

    如锦瞪她一眼,含笑点头,火红的喜烛在他眼中跳跃,波转神流,俊秀无双。

    羽兮高兴地跳起来,叫道:“锦儿,你等我一下!”她飞快地跑进屏风后,片刻出来,也穿了一身火红的新服。

    如锦心头砰然大跳,撇过头红了脸,这小淫贼,她果然是早就预备好了,世上的女人,果然都是,都是淫贼……

    心里,却抑制不住地欢喜,轻声道:“傻子……”不由莞尔淡笑,眉眼如诗如画,真个俊雅无双,羽兮看得心如雷鼓,果然倒了桌上的交杯酒,这是早就让客栈准备下的,一切便如新婚布置,只怕委屈了锦儿。

    锦儿接过酒,一饮而尽,容颜如玉。

    羽兮看得挪不开眼,咕咚灌下酒,忽然低了头又问:“锦儿,你,你不后悔么?”锦儿却横了她一眼,羽兮欢喜地凑上来亲了几口,锦儿见她这轻浮急色的模样又上来,不由羞恼地挑起轩眉:“烛花还没剪灭呢,你先……”

    羽兮紧紧抱着他,轻轻浅浅咽了他的话语。锦儿俊脸通红,却推不开去,心下隐隐地欢喜,父亲说得对,男子是不能主宰自己的身子,可是若和自己心仪的女子……

    不由自主抱紧了身上的人,任她主宰沉浮,生也好,死有好,只要你回来,只要和你在一起……如果这是梦,情愿不要再醒来。活了十七年,他倾心喜欢的人在这里,就够了……房中熏香袅袅,似繁华无尽的春光明媚。

    缠绵中,如锦仿佛又回到了城外湖边那惊鸿一瞥,羽兮一身雪袍,风华绝代,牵着马立在路旁,他在轿中只看了一眼,便乱了心。

    是的,其实早在湖边第一眼瞧见,便已倾心。终是逃不掉的,便是知道了她劣迹斑斑、声名狼藉,还是管不住心。

    女国里的女子多薄情,二公主就是,娶了多少夫郎,还巴巴地四处招惹,像娘那样只爱父亲一个的,能有几个?这个小混帐呢,她会不会,会不会转眼就把他忘记,又看上了别家的美貌公子?

    如锦恍惚睁开眼,低了眉喃喃地问:“你,会不会,也喜欢别人?”

    “不会!”小混帐有些恼怒地应声,似是惩罚他的不信任一般忽然顿住动作,如锦难耐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。

    便是在这女国里,只要男子愿意,也有可以主宰的时候——如锦勾着小混帐的腰,一翻身按住了她,微笑着抿起唇,小混帐难以自抑地抱紧了他,在迷蒙的云雾里颠簸销魂。

    如锦忘情地放纵,眼角余光瞧见臂上的守宫砂一点点消退,满心喜悦轻轻软软,如花开,当前下如此风月如此良宵,春色正好,花如锦月如银。

    两人直到了次日午间才起床,锦儿疲累地靠在塌上,喜被从身上滑下,露出修长匀称的身躯。身上被那小混帐印下的印子斑斑点点,小混帐起身时还赖着在他身上又亲了几回才罢休。

    羽兮打开房门,便看见紫衣立在外头,羽兮砰地关上门叫道:“不是叫你们放火烧完宅子该去哪去哪,还跑到我这来作甚?”

    外头紫衣道:“殿下,不得了了,烧不成了,也不用烧了!”

    羽兮气道:“我不管,烧不了别来见我!”

    紫衣接腔道:“殿下,你以为你横,人家彤公子比你还行,我今早接到红銮的飞鸽传书,昨天彤公子跟余同将军留下书信公然私奔,此事已经轰动全国!所以她也就没放火烧。”

    羽兮和如锦相顾愕然,原来,轩儿已经喜欢上了余同……

    二年后,彤子轩诞下一女,携余同将军回京。女帝颁旨恕其无罪,景侯本是极怒余同,但见到姓彤的小孙女后,一切烟消云散,与余同相处甚欢。

    又过了三个月,失踪已久的八公主平王与王夫江如锦也抱着一对龙凤胎回京。京城此时正是春色如锦,花正好,月正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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