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剑雕翎 第十一章 暗箭伤人初起衅

2020-9-7 GodHank 好书推荐

  高耸的望花楼上,灯火通明,隐隐可闻到传下来的欢笑之声。
  周兆龙当先入楼,单宏章却欠身相护,走在最后。
  萧翎目光微转,见各层楼门处的守护之人,都是兵刃出鞘,戒备十分森严,心中暗暗忖道:看来那来人身份不低。
  三人直登上了十三层楼,见楼上盛筵已开,四名美婢,出侍两侧,首位坐着一个全身白衣、绣有金花的美妇,次位上坐着一位四旬左右,天蓝长衫,胸前黑髯及腹,脸色红如童子的人。
  萧翎只觉那人十分面熟,似在那里见过,目光一转,看到他脚旁放着一个三尺长短,二尺宽窄的描金箱子,心中灵光一闪,暗道:是了,这人是浙北向阳坪璇玑书庐的主人宇文寒涛。
  主位上坐着沈木风。
  周兆龙急行两步,欠身说道:“大哥,小弟已把三弟找回来了。”
  沈木风缓缓转过脸来,望了萧翎一眼,拍拍身边的椅子,道:“你过来,坐在这里。”
  他气度言行,自有一种威严,萧翎不自主的走了过去,在他身旁坐下。
  周兆龙独自在下首落座。
  单宏章屈下一膝,道:“弟子叩见师父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你回来了,塞外之行如何?”
  单宏章道:“未辱师父之命。”
  沈木风举手一挥,道:“知道了,你下楼休息去吧!”
  单宏章起身倒退至楼梯口处,抱拳说道:“弟子告退。”转身下楼而去。
  沈木风指着那胸绣金花的美妇,道:“这位金花夫人,远由苗疆到此,三弟快敬一杯酒。”
  萧翎端起酒杯,道:“兄弟萧翎,夫人多指教。”举杯一饮而尽。
  金花夫人樱唇轻启,笑道:“传言中原多灵秀,今宵见得小兄弟,可证传言不虚。”皓腕轻伸,取过面前酒杯,也干了一杯。
  沈木风道:“在下这位兄弟,武功虽小有成就,但江湖见闻不多,以后还得夫人多指点他一些。”
  金花夫人眼波流转,风情万种地笑道:“如若令弟有兴,我绝不吝绝技。”
  她口中虽是在和沈木风说话,但两道目光,却是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。
  萧翎暗道:好大的口气,这不过是一句客气之言,难道我萧翎还真的要向你求教不成。
  沈木风道:“在下代三弟谢谢夫人了……”目光一转,望着宇文寒涛,接道:“这位是璇玑书庐主人,宇文寒涛先生。”
  萧翎一抱拳,道:“久闻大名,有幸一会。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萧兄出道江湖,不过一年有余,便已盛名大噪,今宵得能一见,实偿渴慕。”
  那宇文寒涛虽在武当山上听蝉阁中见过萧翎,但那时萧翎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,和此刻大不相同,那里还能记得萧翎的样子。
  沈木风见宇文寒涛称赞萧翎,淡笑道:“宇文兄夸奖了。”他抢先出口,不要萧翎有辩证的机会。
  萧翎心知这等缠夹不清的事,纵然解说,也是难以说的明白、索性默默不言。
  宇文寒涛道:“沈兄神功已成,金花夫人也从苗疆赶来,眼下时机已熟,但不知沈兄作何安排?”
  沈木风道:“兄弟想到几点办法,但却不敢专擅,两位来的正好,兄弟正想听听两位的高见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我僻居边疆,对中原武林形势不甚了然,但凭两位做主就是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宇文兄近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,暗里审度武林形势,想必早已成竹在胸。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目下各大门派中,除了武当派中的无为道长之外,都还如在梦中一般……”
 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:“宇文先生数度驾临武当山,难道还没有说服那无为道长么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那牛鼻子老道,虽曾数度和我接谈,但却一直没有和咱们连手之意,每当我话及正题时,他不是装胡涂,就是顾左右而言他,硬把话题岔开,兄弟也不便讲的太过露骨,虽然数度晤面,却是一无所成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无为牛鼻子,自认是正大门户中人,自是不肯与咱们连手了!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这个沈兄但请放心,一个月之内,我料他必然到百花山庄之中求救。”
  沈木风奇道:“求救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不错,求救,兄弟前数日和无为道长见面之时,暗中施放了金花夫人相赠之物,那毒物发作虽然缓慢,但却利害无比,除了夫人的独门解药外,无法解得,故而我料他一月之内必来。”
 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:“那无为道长一向自负,只怕他宁让毒发而死,也不肯来这百花山庄求救!”
 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:“除非那无为道长是钢筋铁骨,不畏疼苦的人,只要他是血肉之躯,就难熬受那金虻噬体之苦……”
  她带着笑容的脸上,突然泛现出一片冷厉之色,两道勾魂摄魄的秋波,也暴射出一片寒芒,凝注着宇文寒涛,道:“宇文兄,可知那无为道长会到百花山庄中求救么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夫人但请放心,在下离开那武当山时,曾经面告无为道长……”
  金花夫人接道:“你可是告诉他暗中放出了我的金虻?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在下虽然愚拙,也不至如此的冒失,我说他近日气色不佳,或将身罹怪疾,在下现在借居百花山庄,道兄如有不适之感,不妨派人赶往百花山庄之中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无为道长聪慧过人,宇文兄这几句话又说的十分露骨,难道他就未当场发觉么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也许那牛房子当时已发觉,也许他真的还懵无所知,我起身告别,他还送出丹室,但却一直未发一言。”
  金花夫人凝目沉思了片刻,说道:“你暗放金虻袭攻那无为道长,今日是第几天了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算上今日,已有七天,不知那金虻该在何时发动?”
  金花夫人微作沉吟,道:“算来早该发动了!就算他内功精湛,开头两天能忍得住,但昨天便该躺下,彼等若是见机得早。今日就该有人赶来。”
  突然莞尔一笑,接道:“如果三日之内尚无人前来,那就只好打消与武当连手之议了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那时武当派忙着料理掌门人的丧事,自然更无余暇沾惹江湖是非了。”
  沈木风暗暗一惊,忖道:事情尚未发动,如若先废了无为道长的性命,武当弟子势必鼓噪起来,那可弄巧成拙,想不坏事也不能了!
  他心中在想,口中却含笑道:“在下虽是久知苗疆绝艺的厉害,却还不知厉害到这等境界。”
  金花夫人毫不谦逊,目光一转,笑道:“一个人身怀绝艺,难免好强,其实呢,以真实功夫取胜固然也好,只是多费手脚,有时大不值得。”
  萧翎暗暗忖道:她东扯西拉,讲出此等闲话,不知用意何在?
  他心中早已惊疑不已,隐隐听出这几人聚在一处图谋着一件大事,那无为道长似是首当其冲,先遭毒手……
 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隐隐传来,似是第三层上有了事故。
  沈木风忽然端起酒杯,笑道:“夫人的见解高人一等,三弟入世未深,多向夫人讨教,一定得益匪浅。”
 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,一伸皓腕,酒杯朝萧翎一晃,萧翎只好举杯就唇,三人干了一杯。
  这几人谈笑自若,镇静逾恒,全都不将下层隐约的喝叱声放在心上。
  酒过三巡,宇文寒涛忽道:“沈兄,来人能够硬闯到七层楼上,必然不是泛泛之辈……”
  沈木风面庞一转,道:“二弟下去瞧瞧,来人若是武当派的,就将他领来此地。”
  周兆龙急忙放下酒杯疾步走下楼去,片刻之后领着一位仙风道骨、飘飘出尘的道人登上楼来。
  沈木风转面一看,原来竟是武当门下名重一时的云阳子到了,这云阳子面如满月,黑髯拂胸,十多年间,相貌一些未变,沈木风虽然与他久违,仍旧一眼即认了出来。
  云阳子乃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,沈木风未便失礼,当下离座而起,拱手笑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云阳道兄,未曾远迎,罪甚罪甚。”
  沈木风离座相迎,萧翎主人身份,也随同起立,跟在他的身后,宇文寒涛与云阳子亦是旧识,彼此未曾破脸,因而也出座相迎,只有金花夫人留在座中,恍若未睹。
  只见云阳子走前两步。朝沈木风稽首一礼,道:“昔年一别,匆匆十余载,沈庄主英风胜昔,可喜可贺。”
  沈木凤见他气定神闲,飘逸雍穆,一点刚刚激斗过的痕迹也没有,心头亦是暗暗佩服,听他恭维自己,不禁哈哈一笑,道:“这位是武当派下大名鼎鼎的云阳道长,三弟先行见过。”
  萧翎忙一拱手,道:“不才萧翎,道长多指教。”
  云阳子先是一怔,随即单掌当胸,道:“原来是萧公子,恕贫道眼拙了。”突然转过身子,将手一伸,含笑道:“宇文施主果然在此,贫道那掌门师兄是有救了。”
  他口中讲话,手已伸了过来,按照江湖规矩来说,这举动显然含有较量功力之意,宇文寒涛微感意外,暗道:这老杂毛急昏了头,居然也来这俗套。
  他坦然无惧,伸手迎去,纵声笑道:“日前到武当拜访,适逢道长云游在外……”
  说话中,两人的手掌业已紧紧握住,云阳子的手掌灼热无比,内力非同小可,不过宇文寒涛劲力足以承受。
  云阳子好似点到为止,略略一握,立即内力一收,把住宇文寒涛的膀臂,笑道:“贫道的掌门师兄对施主佩服不已,叮嘱贫道一定要向施主好好请教。”
  沈木风肃容入座,心头直是犯疑,暗道:这老道的言语举动不伦不类,大是反常,其中必然有诈。
  众人坐定,沈木风一指金花夫人,道:“这一位是苗疆奇人金花夫人,道长可曾见过?”
  云阳子举掌一礼,道:“贫道前此无缘识荆,夫人的大名却是久已耳闻。”
 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,道:“听道长先时之言,莫非贵掌门玉体违和了?”
  云阳子道:“夫人猜的不错,敝掌门忽然身罹怪疾,百药罔效,想起宇文施主曾经讲过,有事可至百花山庄求救的话,贫道因掌门人的安危非比寻常,故尔不揣冒昧,擅自闯到此地来。”
 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,道:“在下虽然善观气色,略识休咎,却无回春妙手,不懂针灸药物,不过道长宽心,沈庄主这百花山庄之内,时有奇人异士来往,无为道长的贵恙,包在宇文寒涛身上便了。”
  云阳子举掌为礼,道:“宇文施主鼎力相助,贫道感激不尽。”
  金花夫人倏地冷冷一笑,道:“道长此来,除了求药之外,难道就没有旁的事?”
  云阳子道:“贫道来此之前,也曾问过掌门师兄……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令师兄可曾交待什么?”
  云阳子故作沉吟,道:“没有啊,敝师兄言道,那药求得到则求,万一求不到么……”
  众人见他欲言双止,全都感到为之一怔,那金花夫人冷哼一声,道:“求不到则怎样?”
  云阳子道:“万一良药难求,那就只有交换了。”
  金花夫人黛眉一耸,道:“武当派有什么稀世之宝,能够换回掌门人的性命?”
  云阳子神情肃然,目光由沈木风,宇文寒涛脸上掠过,最后落在金花夫人的脸上,缓缓说道:“自然是价值连城之物。但贫道要事先了解你们如何能救得敝掌门的性命。”
 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,道:“只要那宝物的价值,确能重过于无为道长的生死,我自然有药到病除的手段;如是那宝物不值一顾,倒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那两条路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一条是由贵派和百花山庄连手合作,听命于沈大庄主,一条是你立刻回归到武当山去,为贵派掌门人准备后事。”
  云阳子脸色一变,似要发作,但立刻又忍了下去,淡淡地笑道:“可有第三条路么?”
  宇文寒涛接道:“道兄不用太急,慢慢的商量,总可以找出两全其美之策。”
 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:“这第三条路么,那就瞧瞧道长那价值连城的宝物了。”突然撩起衣衫,探手入怀,摸出一个淡青色盒子,扬手一挥,叭的一声,投在那楼梯门口之处,盒子应手而碎。
  她这出人意外的举动,不但使云阳子瞧的莫名其妙,就连那沈木风和宇文寒涛,也瞧的有些大惑不解,却不禁凝目望去。
  一瞧之下,室中群豪,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震。
  原来那淡青色盒子破裂之后,八只黑色人面蜘蛛,一拥而出,交错游走,片刻之间,在那楼梯门口结了一片蛛网。
  灯光照射之下,那蛛网上泛现出一片惨绿之色。
  八只黑色蜘蛛,分盘在一大片蛛网之上。
  金花夫人举起雪白的右手,理着鬓边散垂下来的秀发笑道:“诸位纵然认不出这黑色蜘蛛是何等可怖的毒物,当该从那绿芒闪闪的蛛网上,瞧出异常之处,别说被它们咬一口了,单是那蛛网丝沾在身上,就足致人死命了……”
  她洋洋得意一阵娇笑,接道:“中原武林之中,盛传我们苗疆女子,善于放蛊,却不知除了放蛊之外,尚可役施百毒。”
  萧翎突然插口说道:“那蛛网纵含奇毒,但却未必能够伤得到人。”
  此言如是出自别人之口,金花夫人必然大为震怒,但自萧翎口中说出,情势大为不同,金花夫人不但毫无怒意,反而柔媚一笑,道:“小兄弟这般说来,想是已有高见了?”
  沈木风本想喝止萧翎住口,但见金花夫人毫无怒意,也就不再阻拦。
  萧翎道:“那蜘蛛纵有奇毒,但它行动缓慢,岂能追得上人,至于那片蜘蛛网,更是不足为害,缕缕弱丝,当不得一阵风雨,难道还能挡得内家掌力一击不成?”
  金花夫人咯咯一阵娇笑,道:“问得好,亏你想得这般周到,可惜,这等苗疆特产的毒蜘蛛,不但绝毒无伦,而且生命力十分坚强,行动虽然迟缓一些,但如它们结成了蛛网之后,那就又当别论了,小兄弟如是不信,何妨试它一掌。”
  萧翎心中暗作忖思,道:云阳子昔年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,看今日形势,他似已陷入了十分险恶之境,我何不设法助他一臂之力,只怕今宵他已难安然离开这望花楼……
  只听沈木风说道:“我这位三弟少不更事,出手不知轻重,还是夫人自行试它一掌吧!”
  原来这沈木风的为人,老奸巨猾,他虽然瞧出蛛网大不同于一般蛛网,但想到萧翎的内力,何等的深厚,掌力是何等的雄浑,如若一掌把那片蜘蛛网劈碎,伤了黑蜘蛛,金花夫人颜面大伤,可能会恼差成怒,这人虽然极力模仿汉人生活、习惯,但终是出身边荒,只怕难有汉人那等顾合大局的胸襟、气度,万一他这黑蜘蛛确有异常之处,萧翎一掌伤它不了,说出去也不好听,是故,从中阻劝。
  那知金花夫人淡淡一笑,道:“那就请沈大庄主,试它一掌吧!”
  沈木风微微一怔,回顾了云阳子一眼,笑道:“咱们彼此之间,都是结盟好友,如是一掌击不破一片蛛网,只怕云阳道长难以心服,在下之意,不如由云阳道长试它一掌,结果如何,也好叫他心服口服。”此人阴险恶毒,不肯出掌相试,却嫁祸于云阳子。
 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,笑道:“不错,让这牛鼻子老道试上一掌,也好让他开一开眼界。”
  云阳子心念掌门师兄的安危,不得不忍气吞声,抬头看了那蛛网一眼,缓缓举起右掌,道:“既是如此,贫道是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右掌一挥,发出了四成内力。
  一股潜力,直涌过去。
  别说云阳子,就是室中所有之人无不认为那区区一片蛛网,如何能挡得内家掌力,还不是应手而飞。
  那知事情的变化,大大的出了几人意料之外,云阳子掌力击中那蛛网之后,分布在那蛛网的黑色蜘蛛突然四面分开,口吐毒丝,悬空一荡,竟向发掌之处游了过来,扑向云阳子。
  那片蛛网,在掌力催动之下,一阵起伏,竟然是完好无恙。
  这意外的变化,不但使云阳子为之大吃一惊,就是沈木风也有些脸色微变。
 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:“道长小心了,如是沾上毒丝,或是被蜘蛛咬上一口,那就比令师兄的伤势严重多了!”
 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,那八个黑蜘蛛已随扩大的蛛网,向四壁和屋顶伸延开去。
  这黑蜘蛛看上去行动虽然迟缓,但在那游丝上行动,却是快捷异常,只见那毒丝愈荡愈长,逐渐的接近了云阳子。
  云阳子一翻右腕,唰的一声,拔出背上长剑,道:“夫人如若再不制止这些毒物,只怕贫道要失手伤了它们。”
 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,道:“道长如若自信能够伤得了它们,尽管出手就是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这般说来,贫道倒要试试了。”眼看一只蜘蛛荡了过来,立时一振右腕,长剑疾点而出,劈了过去。
  沈木风右手突然一拍,一缕潜力,激射而出,点向云阳子长剑之上。
  云阳子手中长剑,将要点中那黑蜘蛛时,突觉长剑向下一沉,几乎脱手,不禁心头一震。
  耳际间传来了沈木风冷冷的声音,道:“道长到敝庄来,是为救令师兄的性命呢?还是来展露武功来了?”
  云阳子心中暗道:江湖上传说这血影子沈木风武功惊人,看来果是不错,单是这无声无息击来的暗劲,就非我能力所及,口中却冷冷说道:“沈大庄主这弹指震剑的功力,果然不凡。”
  沈木风眼看那蛛丝愈扩愈大,由屋顶上蔓延而来,已然将近席筵之上,忍不住说道:“夫人快请设法制住这几只毒物,别让它们把整座房屋,都盘上毒网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这蜘蛛虽是绝毒之物,但它究竟非人,只要那位道长向后退开两步,那蜘蛛找不出施袭之人,自然停下,不再扩张毒网了。”
 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,道:“道长请退后两步如何?生死大事,犯不着和几个蜘蛛呕气。”
  云阳子想到师兄命在旦夕,此来旨在讨药,小不忍则乱大谋,虽受着宇文寒涛的讥刺,只好忍了下去,向后退了两步。
  这时,室中所有之人,都把目力集中那黑蜘蛛上,几个蜘蛛荡游在云阳子停身之处,未找着施袭之人,就自动停了下来。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这毒蜘蛛,也使在下开了一次眼界,看来倒还是有些通灵,酒席之上,有这几个毒物,大不雅观,不如把它们收起来吧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大庄主的眼光果是超人一等,这几个蜘蛛,不但毒绝千古,而且已有些通灵,如是把它毁去,那是太可惜了。”
  沈木风心头一震,暗道:毒网已然蔓延半个房子,楼门亦被毒网封死,如是不能收起,咱们都将被困在这层楼上,最毒妇人心,莫要她借机,把我们也算计其中了。
  他为人心机深沉,心中虽已动疑,但神色却是丝毫不露痕迹,微微一笑,道:“怎么?这毒蜘蛛无法收回了么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办法倒有两个,但不知那一种好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请把两个办法都说出来,也好让我们长些见闻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第一个办法,是让我的白线儿,把它们一齐吃掉,只是这一来,却白耗了我十余年的心血,而且这等异种毒蜘,求之不易,实在太可惜了。”
  萧翎心中奇道:“什么是白线儿?”
 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:“小兄弟想见识一下么?”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长短、直径不足半寸的玉盒,接道:“在这里了。”
  萧翎去接,金花夫人却一缩手,把玉盒收过去,笑道:“不是我小气不让你瞧,只是白线儿性情躁急,万一伤着了你,如何是好!”
  沈木风接道:“第二个办法呢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解铃还需系铃人,既是这位道长惹恼了它们,还是请这位道长施舍点东西,喂喂它们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什么东西?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最好是一条手臂,如是这位道长舍不得的话,那就请斩下三恨手指……”
  云阳子冷哼一声,道:“贫道如若不答应呢?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那就只好用你的心肝喂它们了。”
  她言词锐利、毒辣,这等惨酷之言,由她口中说出,却始终面带笑容,若无其事一般。
  沈木风回顾了云阳子一眼,笑道:“云阳道兄远来是客,我沈木风为一庄之主,岂可这般对待佳宾,在下自有道理。”
  举起双掌,互击一响。
  一个绿衣美婢,应声走了过来。
  沈木风神情冷肃的说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  绿衣美婢道:“小婢荷花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本庄主想向你借点东西,不知你肯不肯答应?”
  荷花道:“庄主之命,奴婢怎敢推辞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很好,很好,把你的左臂斩下来吧!”
  荷花呆了一呆,道:“奴婢自奉命调到望花楼来,从没有半点错误……”
  沈木风接道:“这个我知道……”目光一转,望着周兆龙道:“二弟可带有匕首么?”
  周兆龙躬身而起,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,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。
  沈木风接过匕首,放在桌上,道:“你自己动手吧!”
  萧翎只瞧得热血上腾,激动的说道:“大哥,无缘无故,如何要她自残肢体……”
  沈木风伸出左手,轻轻拍了萧翎两下,接道:“三弟不用多管,难道当真要云阳道长自断一只手臂不成?”
  荷花似是已自知难免,一咬牙,伸手去取桌上匕首,道:“庄主之命,奴婢怎敢不遵。”
  云阳子长剑一探,按在匕首之上,说道:“姑娘且慢,贫道有几句话说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道长请说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贫道惹出的事情,岂肯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子担当,要贫道自断一臂,亦非难事,但先请庄主交出解药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解药虽有,但却不在沈大庄主那里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那是在夫人你那里了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除我之外,世间恐怕已无第二个人有!”
  云阳子道:“看起来,我掌门师兄,也是被你施放毒物算计的了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你如一定想知道,那就不妨告诉你了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贫道洗耳以待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毒物是我所有,但却借宇文兄的手中放出。”
  云阳子脸上神情,片刻间,连现数种变化,道:“夫人如肯相赠解药,贫道愿自断一臂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此一事,彼一事,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。”
  只听嚓的一声,红光迸冒,溅飞一片血珠,荷花一条左臂,已然齐肘而落。
  原来云阳子和金花夫人谈话,荷花突然抽出匕首,自己斩了一条左臂。
  萧翎两目中冷芒如电,凝注着金花夫人,道:“我还未听说过蜘蛛能吃人手臂。”右手疾伸而出,点了荷花左臂穴道,替她止了流血。
  沈木风提起断臂,递给金花夫人,道:“这只手臂,不知是否可用?”
  金花夫人接入手中,道:“自然是可以用了……”目光一转望着萧翎,道:“小兄弟不是想见识一下么,留心了。”
  右手一挥,半截断臂直向蛛网中投了过去。
  断臂沾在那蛛丝之上,前后一阵闪荡后,停了下来。
  八只黑蜘蛛疾快的回奔过去,齐齐奔向那只断臂,动作之快,目不暇接,一剎那间,八只黑色的蜘蛛,竟然一齐叮在那断臂之上。
  眼看着那雪白的小臂,缓缓的枯了下去,断臂中的存血,似已被八只黑蜘蛛吸完。
  萧翎只看的脸色微变,长叹一声,道:“吸血的蜘蛛!”
 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:“不错,吸血的蜘蛛,这是毒绝天下的奇种蜘蛛,小兄弟,你今天是否算开了眼界?”
  萧翎心中既是惊骇,又对金花夫人生出了无比的厌恶,暗暗忖道:这女人的心肠当真是毒过蜂针蛇蝎……
  沈木风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,但目睹这一幕蜘蛛吸血的奇事,亦不禁脸色微变,轻轻叹息一声,言道:“兄弟久闻金花夫人为苗疆第一位役施百毒的高手,今日算是有幸一睹了!”
  金花夫人伸出雪白的玉手,理了理头上的长发,笑道:“好说,好说,沈大庄主夸奖了,妾身虽然僻居边陲,但却常和中原武林人物往来,久闻沈大庄主身负绝世武功,不知可否现露一二,让妾身也一广见闻?”
  她虽然是苗疆夷人,但言词文雅,声音清脆,有中原儿女的气度。
  沈木风暗暗忖道:她逼我现露武功,不知是何用心,这女人娇媚迷人,全身带满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毒物,虽然还不知她真正的武功如何,但心机的深沉,已然可见端倪,倒是不得不防她一着。
  心念警惕暗生,口中却是微笑说道:“兄弟一点微末之技,只怕有污夫人的双目,好在来日方长,总有让夫人看到之时,此刻此情,高宾远来,兄弟如不藏拙,恐难脱炫露之嫌。”
 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,道:“沈大庄主说的不错,咱们谈论正事要紧。”
  那荷花虽被萧翎点了穴道,止了流血,但断臂之疼,岂能易受,只疼得脸色惨白,冷汗直流,但她深知百花山庄的规矩,一向森严,故仍强自咬牙忍受,静立不动,一声不出。
  沈木风回顾了荷花一眼,道:“你可以退下去休息一下了。”
  荷花躬身说道:“多谢大庄主的恩典。”回过身子,缓步而去。
  她虽然极力保持平静,和走路姿势的端正,但伤疼刺心,疼得她娇躯微微颤动,身躯摇摆不定。
  云阳子望着她踉跄的步履,不禁心头黯然。
  八只奇毒的蜘蛛,吸完荷花臂上存血,立时静止不动。
  沈木风回顾云阳子一眼,笑道:“武当派在江湖地位崇高。道长在武当一门,身份仅次于掌门无为道长,无为道长派道兄大驾亲临敝庄,想是定能全权做主了?”
  云阳子道:“贫道奉敝掌门的令谕而来,只限于谈论易换解药之事,不及其他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如是令师兄不幸逝去,武当一派掌门之位,自是舍道兄莫属了?”
  云阳子道:“各门各派,都有它们的规矩,掌门之位如何传接,似和别人无涉。”
  沈木风淡淡一笑,道:“如是在下相助道兄一臂,接掌武当门户,荣任掌门之位,不知道兄意下如何?”
  云阳子严肃的说道:“本门中人才鼎盛,敝掌门纵然是当真的毒发而死,也轮不到贫道接掌门户,此事不劳费心了。”
  沈木风看名位利禄都难诱使云阳子投靠百花山庄,不禁脸色一变,道:“好!那咱们就谈谈令师兄的生死之事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这才是贫道此来最首要的大事,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情。”
  沈木风望了金花夫人一眼,道:“这位道兄性格高傲,不屑和咱们论事,夫人,你和他谈谈解药的事吧!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但凭沈大庄主裁决,妾身是无不遵命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言重了……”目光又转到云阳子身上,道:“不知道长要以何物,易换解救令师兄的解药?”
  云阳子道:“如是普通之物,想来庄主也不会答应……”
  沈木风哈哈大笑,道:“无为道长是何等身份之人,自非普通之物,可以换回性命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一本三奇真诀价值如何?”
  沈木风呆了一呆,道:“三奇真诀在你们武当门中?”
  云阳子肃然说道:“此物虽在武当门中,但据敝师兄说,上面记载的武功,和本门法统不合,奇则奇矣,但太过偏激,失之于残,故而本门中人,没有一个学过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无为道兄一向固执成性,又深信贵派武学,师法正宗,故不愿旁支混杂其中,想来定是不错……”
  云阳子道:“贫道只问其价值如何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三奇真诀虽然可列武林之宝,但如和贵掌门性命相较,仍显得有些份量不够。”
  云阳子沉吟了良久,道:“再加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如何?”
  沈木风双目一瞪,道:“你说什么?”
  他耳目何等灵敏,云阳子说话的声音很大,满室中人,个个闻听得十分清楚,那沈木风岂有听不清楚之理,但他仍是忍不住失声一问。
  云阳子道:“玉仙子的画像。”
  沈木风缓缓移动一下身子,道:“但不知是否真迹?”
  云阳子道:“那玉仙子的画像,天下只有一幅,那自然是不会错了!”
  金花夫人突然插口问道:“玉仙子是何等人物,区区一幅画像,有什么稀奇之处?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不知,那玉仙子的画像,乃中原武林中盛传的一件奇物,据说那画像出于百年前画圣时天道之手,彩笔传神,栩栩如生,那时天道生具怪僻,不愿把绝世画笔,传留人间,逝世之前,把他所有的画,全用火焚去,只有一幅半画,留在人间……”
  萧翎听得大为神往,忍不住问道:“何谓一幅半画?”
  沈木风笑道:“因那时天道焚画之时,只留下玉仙子一幅画像未毁,这是留传于世唯一完整的一幅画笔;至于半幅画,据传是在焚画之时,一幅画烧了一半,另一半被隐伏一侧,准备抢他手绘图画的武林高人,暗发劈空掌力,震飞室外,那时天道不但画笔精绝一时,而且武功之高,亦为当时极少数高人之一,在那个时代中,能和他颉颃的武林人物,很难找出三五个来,时天道眼看未烧完的半幅画,被人震得飞出室外,心中大为震怒!”沈木风顿了一顿,接道:“他提聚了毕生功力,一举之间,击毙了那随伏在一侧的武林同道……”
  萧翎叹息一声,道:“这人也真奇怪的很,为什么不肯把他的绝世画笔,留传于世呢?”
  沈木风哈哈大笑,道:“假如那时天道在人间留上千幅、万幅的名画,那也不会被人视作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了!”
  宇文寒涛接道:“这话不错,但据兄弟所知,那时天道一生呕心沥血,也不过画成了十幅名画,纵然全都留传于世,也不能算多。”
  沈木风微微一笑,道:“宇文兄隐居璇玑书庐,读尽万卷书,跋涉名山胜水,行过万里路,见识自然是强过兄弟,但不知那时天道留下的半幅画,是画的什么?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据兄弟所知,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,可惜的是那最耗时天道心血的半轮明月,已然为火焚去,余下的只有一十二颗星星了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宇文兄果然是博闻广见,那时天道遗留人间的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,稍有不同的是,留下的星星,只有十一颗半。”
  萧翎问道:“那时天道既然出手击毙那暗发掌力的人,何以不肯追回那半幅飞出室外的图画?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时天道其时已是大病奄奄,行将绝气,又在震怒下拼尽余力一击,病势发作更快,那半幅众星捧月图被震出室外之后,又被一阵大风吹走,他纵有追回之意,但追至室外,已然力尽而死,两只脚还留在室门口。”
  萧翎道:“他焚尽了一生心血结晶的画笔,何以单单留下这一幅玉仙子,不肯焚去?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一幅玉仙子,是他一生中大半的精力所铸,他虽然不愿名画留存于世,只怕也不忍心一并毁去……”
  宇文寒涛接道:“据兄弟所知,那幅玉仙子的画像还包括一个情爱故事,传说那幅画像确有其人,此事倒十分可信,不论那时天道天赋多高,手笔多妙,也无法凭借想象之力画出那玉仙子的轮廓……”
  云阳子心悬掌门师兄的安危,忍了又忍,还是忍耐不住,接道:“两位的宏论,贫道虽然神往,但敝师兄命悬旦夕,无心多听,两件价值连城的珍物,换取解药一事,还得请沈大庄主早作决定,也好让贫道安心。”
  沈木风抬头望着金花夫人,道:“在下之见,三奇真诀和一幅玉仙子的画像,已然重过那无为道长的生命,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”
 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片刻,道:“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,但不知庄主是否赐允?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尽管请说,在下力能所及,无不答应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妾身原来无所需求,是否给他们解药,全由两位做主,但闻两位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,讲的天下少有,世间无双,使妾身亦动了好奇之心……”
 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木风,此刻也不禁脸色一变,道:“夫人可是想得那幅玉仙子的画像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正是如此,不知庄主是否赐允?”
  室中突然沉寂下来,静得可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。
 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娇笑起来,望着萧翎说道:“小兄弟,你可要见识见识我这白线儿的威力么?”
 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,但却按不下好奇之心,忍不住说道:“什么是白线儿?”
  金花夫人取出怀里那只长约尺余。直径不及半寸的玉盒,笑道:“小兄弟,看清楚了。”玉手突地一挥,一道白芒,由那玉盒中激射而出,盘空打了个急旋,落在席筵之上。
  萧翎仔细一看,竟然是一条白色的小蛇,下半身盘成一个小盘,抬起蛇头,口中红信伸缩,四下张望,在群豪目光注视之下,竟然毫无所惧,大有一副唯吾独尊之概。
  金花夫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淡青磁盒,打开盒盖,投向蛛网之上,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怪啸。
  八个钉在那已然干枯手臂上的蜘蛛,闻得那怪异的啸声之后,突然向那磁盒中游去,鱼贯而入。
  尚有最后一只未入磁盒,金花夫人口中的低啸,忽然一变。
  只见白光一闪,那盘居在宴席上的白线儿,突然跃飞而起,扑向那蛛网之中。
  那余下的黑蜘蛛,本来长退挺立,神态十分威猛,但见到那白蛇之后,忽然自行收足缩头,片刻之间,身躯缩小了一半。
  小白蛇红信一伸,点在那蜘蛛身上,卷入口中吞下。
  这一幕蛇蛛自相残杀之事,只看得群豪个个神色为之一变。
  金花夫人突然离开座位,缓步走了过去,合上那淡青磁的盒盖,把余下的七只蜘蛛,藏入怀中。
  那小白蛇吞下一只黑蜘蛛,突然发起威来,咕咕两声大叫,全身的白鳞倒立起来。
  金花夫人突然举手一挥,小白蛇应手而起,又落在筵席之上,目光四下转动,红信伸缩,似欲择人而噬。
  萧翎只看的暗暗惊心,忖道:这条小白蛇纵跃如此迅速,实是叫人难防。
  沈木风目光一掠金花夫人,道:“在下答应夫人。”
 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,道:“大庄主果然是慷慨的很,妾身定当有以相报。”举起玉盒,日中又发一种怪异的啸声,那条小白蛇缓缓的游入盒中。
  沈木风阴沉的脸色上,泛现一片笑意,道:“云阳道兄,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,但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现在何处?”
  云阳子道:“此物眼下并不在贫道身上。”
  沈木风淡淡一笑,道:“这个早在我沈某预料之中,道长请说出一个交换之法,咱们作一场公平的交易。”
 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:“如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,不让令师兄服下解药,异种金虻奇毒,攻入他的心脏之中,纵然取回解药,也难再救他的性命了!”
  云阳子目光缓扫了室中群豪一眼,道:“此刻什么时辰了?”
  沈木风道:“四更过后,五更不到,寅末卯初。”
  云阳子道:“今日己午之间,贫道乘小舟一只,恭候于三柳湾江面之上,双方不许多带人手,各乘小舟一只,在江心之中会晤,彼此交换。”
  沈木风笑道:“很好,很好,但不知双方准备许几人参与?”
  云阳子道:“各以四人为限,不得超过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就依道长之意。”
  云阳子单掌,冷冷望了宇文寒涛一眼,道:“敝师兄对宇文先生,优容有加,却不料中了宇文先生的暗算。”
  宇文寒涛干笑一声,道:“江湖上斗智斗力,各凭才能,令师兄虽然对我很敬重,那也是他别有用心,讲不上情义二字。”
  云阳子冷笑一声,道:“如若敝师兄有了三长两短,宇文先生可算是首恶元凶。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道兄夸奖了!”
  云阳子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,道:“贫道就此告别。”
  沈木风目光一转,望着周兆龙道:“有劳二弟,代我送送云阳道长。”
  周兆龙应声而起,抱拳应道:“道长请。”
  云阳子也不谦辞,转身向前行去。
  金花夫人突然起身喝道:“慢着,那蛛丝之上,奇毒甚烈,两位如是被蛛丝碰着,只怕将先那无为道长而死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就有劳夫人,送他们下此楼门了。”
  原来,那楼梯门口之外,仍然是蛛丝盘绕,封住了出路。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大庄主养尊之处,如若有这片绝毒蛛丝,代封门户,岂不是多了一层险阻,全都毁去,未免是太可惜了?”
  沈木风微微一皱眉头,笑道:“百花山庄,虽然谈不上铜墙铁壁,但防备足以御敌,夫人的盛情,在下心领了!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既是如此,妾身恭敬不如从命,代庄主除去这片蛛丝就是。”莲步款移,行了过去。
 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相注,看她如何除去蛛丝。
  沈木风心机深沉,要她除去封门的蛛网,用心也就在于瞧她除去毒网的方法,日后也好有个破解之策。
  但见金花夫人探手入怀,摸出一只长不逾尺的金色短剑,举手一挥,立时闪起一片蓝焰,所有封门蛛网,顿然化作乌有。
  金花夫人似是不愿让厅中群豪,看清楚手中兵刃,极快的把金剑藏入怀中,回头笑道:“两位可以走了。”
  周兆龙抢先一步,道:“在下替道长带路。”
  云阳子紧随在周兆龙的身后,大步下楼而去。
  金花夫人缓缓地坐回原位,笑道:“大庄主可是当真准备把金虻的解药给他交换么?”
  沈木风道:“不错,江湖之上,虽然讲究险诈,但这信诺之言,却是必得遵守,如若那云阳子当真以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交换解药,咱们不能失信于人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如若我另易药物给他呢?”
  沈木风微微一笑,道:“那武当派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,盛誉不衰,岂是很好对付的么,夫人适才听云阳子的安排,各以小舟一只,在江湖之上交换,当知他们是如何的细心了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如若我随便拿出一种药物,说是可解金虻之毒,只怕大庄主也难瞧得出来。”
  沈木风先是一怔,继而淡淡一笑,道:“夫人大小觑中原武林人物,也低估了武当派中的人才!”
  宇文寒涛生恐两人言语冲突起来,赶忙接口说道:“沈兄十年前已然领袖中原绿林,夫人也坐镇苗疆,雄视一方,两位都是号令一方的霸主……”
  语声微微一顿,笑道:“但此刻形势不同,携手合作,贵在相互忍让,何况目前已然骑上虎背,欲罢不能……”
  轻轻叹息一声,回望着金花夫人,接道:“夫人已在那云阳子的面前,承认了咱们暗算无为道长的事,那无疑与武当为敌,武当派声势浩大,而且和少林、峨眉、青城等互通声息,守望相助,事情闹开之后,少林,峨眉等定然会拔刀相助,夫人和沈大庄主,如再不能和衷共济、诚心合作,正好授人以可乘之机。”
  沈木风点头说道:“宇文兄的高论不错,兄弟是由衷的佩服。”
  金花夫人沉吟了一阵,笑道:“你言未尽意,怎的忽然不说了?”
  宇文寒涛轻轻咳了一声,道:“夫人当真是有着过人之才。兄弟的意思,是想由夫人和沈兄两人之中,推举出一位主盟大局之人,也好收事令统一之效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夫人千里跋涉而来,应为盟首。”
 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了片刻,道:“大庄主不用客气,强宾不压主,还是由大庄主主盟的好。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如论两位的才智武功,都足以主盟大局,不过兄弟之见,还是沈兄主盟的好,夫人虽然身负绝技,但因久居苗疆,对中原形势,不甚了然,不如沈兄调度得宜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妾身也是这般看法,沈大庄主也不用再推辞了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两位这般说法,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,但兄弟有一件心愿,必得先予说明,能得两位允准,兄弟才敢答允。”
 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,默不作声。
  宇文寒涛道:“沈兄有何高见,尽管请说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贵在事令统一,兄弟才学平庸,势难独当大任,因此每一件重大决定,还得两位参与其中,共商良策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应该如此。”
  沈木风淡淡一笑,道:“事情如经决定那就义无反顾,两位还得率先遵行,以重盟规,因此兄弟主张设制一面盟旗,令旗所至,任何人不得有违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那玉仙子画像一事,当不在此限之中……”
  沈木风接道:“夫人取笑了,在下既然已答允了那玉仙子的画像,归于夫人所有,难道还会反悔不成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沈兄言之有理,那盟旗当由兄弟负责设计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好!兄弟已派出快马,邀请昔年故友、旧属,和几位盛誉卓著的高人,举行一场群英大会,兄弟想借机邀请他们入盟。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沈兄重出江湖一事,已然使武林震动,这一场群英大会,势必将引起各大门派的注目。”
  沈木风微微一笑,道:“宇文兄过奖了。”
 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:“群英大会,尚有一段时间,咱们尽可从长相商,眼下有一桩事,还得沈庄主早作决定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可是云阳子那正午之约?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是啊!那牛鼻子只限定一只小舟,四人与会,庄主可曾想过那四个人去么?”
  沈木风道:“有劳夫人一行,宇文兄随伴夫人同行。”
  宇文寒涛颇感意外的说道:“沈兄不去么?”
  沈木风笑道:“兄弟不去了,由我二弟、三弟代我就是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百花山庄的隐秘已露,庄中随时可能会有强敌来袭,由大庄主坐镇庄中,自是上策。”
  沈木风笑道:“夫人才慧过人,此行定然是马到成功,在下先为夫人浮一大白。”举起面前酒杯,一饮而尽。
  金花夫人也举起面前酒杯,一口喝干,笑道:“但愿不负庄主厚望。”
  沈木风目光一转,扫掠了周兆龙和萧翎一眼,道:“二弟、三弟,下楼去休息一会,听我之令,随从夫人赶赴正午之约。”
  萧翎欠身而起,当即下楼而去。
  望花楼半宵时光,使他大开了一次眼界,也使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布好的陷阱之中。
  他满怀着激忿忧郁,直奔入兰花精舍。
  金兰、玉兰,早已盛装含笑,迎候在兰花精舍之外,但见萧翎满脸愠意,不禁笑容一敛,悄然随萧翎身后而入。
  玉兰捧了一杯茶,轻步走到了萧翎身侧道:“三爷,可是生奴婢们的气么?”
 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,说道:“和你们毫无关系,你们退下去吧,我要静静的坐一会。”
  二婢知他脾气,不敢停留,悄然掩门而退。
  萧翎熄去烛火,和衣而卧,只觉思绪如潮,涌上心来,那里能够睡的安稳。
  突然间,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,道:“三弟睡了么?”
  这声音异常熟悉,萧翎一闻之下,立即辨出是沈木风,一跃而起,道:“大哥么?”
  但闻门声呀然,火光一闪,金兰举着火折子当先走了进来,燃起烛火。
  沈木风背负双手,缓步踱入室中,笑道:“今午之约,金花夫人为主,兄弟要听她之命行事。”
  萧翎欠身应道:“这个小弟知道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玉仙子的画像,乃一代画圣时天道的绝笔,珍贵无比,如说价值,实在高过那三奇真诀,如是落入那金花夫人之手,未免是太可惜了!”
  萧翎望着沈木风,茫然说道:“大哥不是已经答应,那玉仙子的画像,归于金花夫人所有么?”
  沈木风点头笑道:“不错,为兄的虽然是答应了,但兄弟没有答应啊!”
  萧翎道:“可是要小弟抢回画像么?”
  沈木风道:“眼下咱们正在需人之际,那金花夫人武功高强,尤其是那满身毒物,举世间,不作第二人想,对咱们乃是大大的一个帮手。”
  萧翎一皱眉头,道:“大哥既想得回那玉仙子的画像,但又不让小弟由金花夫人手中抢来,这就使小弟难以区处了。”
  沈木风微微一笑,道:“咱们不能失去那玉仙子的画像,也不能由金花夫人手中去抢,难道兄弟不可以由那金花夫人手中骗过来么?”
  萧翎呆了一呆,道:“骗过来……”
  沈木风笑道:“天生一物,必有克制,那金花夫人善役百毒,智能绝人,除了兄弟之外,放眼当世之人,只怕难再有第二人能够使她服贴……”
  萧翎接道:“大哥不用取笑,小弟才智阅历,件件不如金花夫人,如何能骗得到她的画像?”
  沈木风道:“正因兄弟毫无江湖阅历,不带风尘气息,才使她无法防备……”
  语声微微一顿,接道:“历来武林之中,确曾出过不少绝世才女,貌美如花,心毒手辣,武功、才智,都不在男人之下,但试看今日武林,有几个女英雄,创出了百年不朽大业,在武林独树一派门户?她们本身最大的一个缺点,那就是由来才女最多情,不论她们把多少男人们玩弄于掌股之上,但终归为情所困,抱恨而终……”
  他脸色突然间转变成一片肃穆,接道:“苗女多情,尤胜汉人,兄弟如能动之以情,不难取回那玉仙子的画像。”
  萧翎道:“这个小弟不屑……”
 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,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,接道:“三弟可记得你立下的誓言么?”
  萧翎道:“小弟记得。”
  沈木风道:“那很好,长兄之命,万死不辞,何况那金花夫人,并非良善之辈,为兄的告辞了。”
  萧翎一抱拳,道:“小弟送大哥……”
  沈木风举手在萧翎肩上,轻轻拍了一掌,笑道:“为兄对你寄望甚深,日后能继我大业者,非你莫属。”
  缓缓转过身子,慢步而去。
  萧翎望着沈木风远去的背影,心中更加深一重烦恼。
  太阳爬过了树梢,秀致的兰花精舍,沐浴在一片金黄的阳光中。
  萧翎满怀着郁闷,烦恼,徘徊在花丛中。
  金兰、玉兰悄然站在数丈之外,望着那绕花踱步的萧翎,暗暗为他的生死担忧,二婢从小在百花山庄中长大,对这里排除异己和惩治叛徒的惨酷手段,了然甚深,萧翎这形诸于外的不满神情,只怕已埋下了杀身大祸的种子……
  二婢虽然是同在一起长大,情如姊妹,但心中仍然是彼此有疑,不敢互相吐露为萧翎担忧的心事。
 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三爷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?”
  玉兰正待接口,忽见周兆龙一身华衣,急奔而来,改口说道:“你去迎接二庄主,我去通报三爷一声。”
  二婢还未来及行动,周兆龙已然急奔而入,高声叫道:“三弟起来了?”
  萧翎回身一抱拳,道:“起来了。”
  周兆龙道:“金花夫人和宇文先生,己在厅中相候咱们,三弟去收拾一下,咱们也该去了。”
  萧翎道:“不用收拾了,咱们走吧!”
  两人行入大厅,那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,果然已早在相候,宇文寒涛一拱手,道:“有劳二庄主和三庄主了。”
  周兆龙道:“彼此乃是一家人,宇文兄太客气了。”
  金花夫人换了一身轻装,白衫白裤,白绢包头,前胸上仍然绣着两朵金花。
  她虽已是四旬以上之人,但内功精湛,驻颜有术,望去不过二十许人,只见她,秀眉淡扫,脂粉薄施、瑶鼻樱口,秋波勾魂,纵然是中原之地,也难得找出这般秀致人物。
 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敷衍于她,以骗取她那玉仙子的画像,但沈木风临去那几句相嘱之言,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,不自觉举拳对金花夫人一礼。
  金花夫人秋波转动,以苗礼还了萧翎一礼,娇声笑道:“小兄弟太多礼了,这叫我作姊姊的如何敢当。”
  萧翎心中暗道:谁是你的兄弟了,自拉自唱。口里却微微一笑,默不作声。
  他为结义誓言束缚,心结难以解脱,不自觉的依照沈木风之命行去。
  周兆龙微微一笑,道:“厅外马已备齐,请夫人和宇文兄上马赶路。”
  四人鱼贯出厅,四个劲装大汉,早已牵马相候多时,周兆龙当先跃上马背,说道:“在下为夫人和宇文兄等带路。”纵骑出庄,直奔三柳湾。
  金花夫人微笑一带缰,健马紧依萧翎,并骑而驰,一双圆圆的大眼睛,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,日光耀射下,只见他剑眉星目,脸儿嫩红,蜂腰猿臂,潇洒中微带几分羞意,英挺秀伟,撩人春情,不禁暗暗一叹,忖道:这等人物,放眼天下,只怕也难找得出几个。
  四骑马放辔疾驰,一口气奔出去数十里路,只见江涛汹涌,已然到了长江岸畔。
  周兆龙一勒马缰,停了下来,遥指着下游一丛隐现树影,笑道:“那就是三柳湾了,咱们由此地登舟,顺流而下,不出一顿饭时光,就可到了。”
  金花夫人飘身落马,目光转处,只见江岸畔早已泊好了一只小舟,两个身披蓑衣渔人装着的大汉,迎了上来,抱拳对周兆龙一礼,道:“小舟早已备好,二庄主还有什么吩咐?”
  周兆龙一挥手,道:“你们去吧!用不着在此等候了。”
  两个渔人欠身应了一声,跳上另一只渔舟,摇橹而去。
 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,笑道:“小兄弟,你们百花山庄的伏桩很多啊!”
  周兆龙接口答道:“不瞒夫人,归州百里方圆之内,到处都有百花山庄眼线、伏桩。”
 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,举步一跨,娇躯突然离地而起,飞上小舟。
  周兆龙只瞧的暗暗惊心,忖道:这女魔头,当真是一位难缠人物,不但能使百毒,武功亦有着惊人的造诣,就凭适才她那举步一跨,行若无事的飞落小舟,已足见其惊人轻功了。
  那小舟距几人停身之处,还有近丈的距离,腿不曲膝的举步一跨而上,如非有极深厚的内功修为,和特殊的轻功,绝难办到。
  萧翎暗暗一提真气,身子突然一转,凌空旋飞,落到了小舟上。
 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:“小兄弟好俊的轻功。”
  萧翎道:“班门弄斧,还得夫人多多指教。”
  萧翎说话之间,宇文寒涛和周兆龙也双双登上小舟。
  周兆龙目光一掠萧翎,说道:“三弟掌舵,我来摇橹。”
  萧翎应了一声,走向船尾。
  金花夫人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移动,看他双手抓橹的姿态,不禁莞尔一笑,道:“小兄弟,你掌过舵么?”
  萧翎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  金花夫人双肩微微一晃,娇躯带着一阵香风,飞落到萧翎的身旁,笑道:“我这做姊姊的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?”
 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,但沈木风那相嘱之言,却在心中生出了很大的力量,言不由衷的说道:“如此多谢夫人了。”
  金花夫人伸出纤白的玉手,把住舵把,道:“小兄弟不用客气,日后咱们合作之处甚多,只要小兄弟不嫌弃我这做姊姊的愚鲁,我当把苗疆绝艺,一股脑传授给你。”
  萧翎暗暗骂道:不知羞耻,谁要你那些玩蛇的鬼玩艺了。口中却微笑答道:“只怕在下才拙质愚,有负夫人雅意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大姊姊从不走眼,只要你肯用心去学,不足三年,姊姊就没东西教你了。”
  萧翎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
  周兆龙两手摇橹,小舟疾驰离岸。
  金花夫人一转舵,小舟转头顺流而下。
 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,想到五年前落江之事,不禁感慨万千。
  日升中天,已到过午时分。
  周兆龙缓缓摇橹,小舟回荡在三柳湾的水面上。
  金花夫人已然等待不耐,忍不住说道:“这牛鼻子竟然延误了相约时刻,要咱们在这江中等了这久的时光,等一会非得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不可。”
  宇文寒涛笑道:“夫人不用急,事关无为牛鼻子的生死,料想他们绝然不致失约,此刻,还不过刚到午时……”
  说话之间,遥见一点舟影,分浪裂波而来。
  那小舟来势奇快,片刻工夫,已然驰近,船头之上,站着一个羽衣椎髻的中年道长,背插长剑,衣袂飘风,正是那云阳子。
  金花夫人一转舵盘,冷然说道:“快迎上去。”
  周兆龙应了一声,双手加劲摇橹,小舟快如流矢,迎了上去。
  两只快舟,一来一迎间,疾快的接触一起,金花夫人微转舵盘,两只小舟擦身而过,各自打了一个旋身,慢了下来。
  云阳子仰脸望望天色道:“有劳几位久候了。”他见天色不过正午时分,那自是不用为晚来致歉。
 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,道:“你晚来一刻时光,贵掌门就多一分死亡之险。”
  这时,双方小舟,相距不过两三尺的距离,舟上全无隐蔽,一目可见全舟景物。
  萧翎转眼望去,只见对方小舟之上,也是四人,除了云阳子站在船头上,还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劲装少年,面目英俊,器宇轩昂,腰中横束着一条白色的英雄带,排插着七柄小剑,背上插着一柄长剑,红色剑穗,随风飘拂,萧翎凝目想了一刻,忽然忆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无为道长丹室之中见到的展叶青。
  除了这两人之外,船后舵盘旁侧,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个人。
  较前一人,短须绕颊,根根如戟,环目方脸,相貌十分威猛,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劲装。
  较后一人,胸垂花白长髯,儒巾蓝衫,白净面皮,看去十分斯文。
  宇文寒涛微微一皱眉头,继而哈哈大笑,道:“幸会,幸会,终南二侠竟然也赶来参与了这场盛会。”
  此人心地阴毒,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龙不认识终南二侠,先行出言叫出终南二侠之名,好让金花夫人和周兆龙知道来了劲敌,早作准备。
  那儒巾蓝衫,一派斯文的老者,轻拂胸前长髯,淡淡一笑,道:“兄弟和无为道长数十年交往,情谊深重,自不能坐机不管。”
 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,却冷笑一声,道:“宇文寒涛,无为道长对待你十分仁厚,你却人面兽心,暗中施放毒物,伤害于他!”
  宇文寒涛脸色泛起一片愧色,垂下头去。
 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:“今午之约,诸位是交换药物呢?还是想借这机会,动手拼搏一阵?”
  展叶青冷笑道:“两者皆可,悉听尊便。”
  云阳子回头低声叱道:“师弟不许多口……”回过头来,合掌当胸,说道:“今午之约,自然是以交换夫人的药物为主。”
  金花夫人已放开舵盘,缓步走到船头之上,道:“道长那本三奇真诀,和玉仙子的画像,可曾带来了么?”
  云阳子道:“三奇真诀,和玉仙子的画像,都在贫道身上,夫人的药物呢?”
  金花夫道:“药物自然是随身所带,但必得道长先行交出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,让我瞧瞧是真是假,然后再交付药物。”
  云阳子微微一沉吟,道:“夫人不觉着此举有欠公平么?”
 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,道:“你如若是不想易换,那就算了,咱们用不着多费唇舌……”回头一挥玉手,道:“咱们走!”
  展叶青刷的一声,长剑出鞘,喝道:“站住!”
  金花夫人四发身,道:“你要怎么样?”
  展叶青道:“不肯留下解药,留下性命也是一样!”
  金花夫人上下打量展叶青一眼,心中暗暗赞道:中原武林,竟这多俊秀人物,但她早已心向萧翎,面对展叶青,大减惜爱之情,当下脸色一沉,冷峻的说道:“就凭你那几招把式?”
  展叶青正待反唇相激,却被云阳子摇手喝止,道:“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画像,和三奇真诀,倒也非难事。”伸手入怀,摸出付白绢,抖将开来,高高举起,道:“夫人先请观赏玉仙子的画像。”
  阳光照耀之下,凝目望去,只见一个绝世无伦的美女,依附在白绢之上,罗衣轻飘,面带微笑,直似要乘风而去。
  这那里是一幅画像,简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。
  金花夫人低头看水中映出的人影,和那画中之人一比,顿生自惭形秽之感。
 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负,但和那彩笔传神的画像一比,却自觉一无是处。
  宇文寒涛、周兆龙己看得目瞪口呆,两眼发直,连萧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倾慕,暗暗叫几声神仙姐姐。
  展叶青别过脸去,目光不敢落在画像之上。
  高举着画像的云阳子,一脸虔诚之色。
  那坐在舵盘下的老者,重重的咳了一声,道:“够了,收起来吧!”
  云阳子迅快的收起画像,藏入怀中,道:“诸位看清楚了?”
  宇文寒涛道:“画圣时天道之名,果非虚传,这玉仙子的画像,实算得天下第一奇宝。”
  周兆龙道:“秀色可餐,古人诚不我欺,这幅画像,当使得天下美人自惭形秽……”
  金花夫人冷哼一声,接道:“不论她如何的传神、动人,还不是一幅像,岂能和真人相比!”
  周兆龙惘惘然的神志,突然一清,道:“夫人说的不错。”
  云阳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,道:“这本三奇真诀,想来也不致使四位失望。”揭开黄色的绢皮,高高举起。
 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,是何等敏锐,纵然在深夜之中,亦能见物,那绢册上字虽不大,但在几人的目光中,却是清晰可见。
  这几人都有着精博的武功,看得数行,已瞧出上面所记,果然是极深奥、绝世的武学。
  金花夫人秀眉耸动,似想跃过小舟抢夺,但却被宇文寒涛施展“传音入密”之术阻止,说道:“夫人不可造次,那终南双侠,在武林久负盛名、是两个极难缠的人物,力搏起来,咱们纵然不致落败,只怕也难以抢得三奇真诀,和那玉仙子的画像,何不以假药换回二物再说。”
  只见云阳子双手一合,收了绢册,道:“诸位已然过目了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,当知贫道所言不虚。”
 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,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,道:“这瓶中有三粒丹丸,专解金虻之毒,每隔两个时辰,服用一粒,三粒服完,毒伤可愈。你把那玉仙子的画像,和三奇真诀一齐递来,咱们一手交药,一手交货。”
  云阳子淡淡一笑,道:“夫人,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?”
  金花夫人愠道:“一手交画,一手交药,那还不公平?”
  云阳子道:“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,夫人已然看过,那是货真价实,毫无虚假的了,但夫人瓶中的药物,如何能让贫道相信不是伪药。”
  金花夫人道:“要如何你才能够相信?”
  云阳子道:“敝师兄现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,劳驾夫人同往一行,只要药物确能救活贫道师兄,贫道立刻奉书献画……”
 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,接道:“道兄之话,未免是有欠思考,咱们相约在江心之中,以真诀和玉仙子画像,易药换物,而且规定双方只许四人参与,不得多带一人,这规定是道兄所订,此刻,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、而且还要等令师兄醒来之后,才能算数,此等之言,从道兄口中说出,前后不足半日,但是却自相矛盾,不知道兄如何自圆其说?”
  云阳子道:“宇文先生能够想出一个办法,证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内的药物,确是专解金虻剧毒的丹丸,贫道就立刻奉过书画。”
  宇文寒涛呆了一呆,道:“这个,这个……”
  云阳子似已瞧出,这四人之中,以金花夫人为首,合掌欠身说道:“贫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,确诚心以二物换药,贫道以武当派数百年来的信誉担保,绝不会有诡计,引诱夫人等入伏。”
 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:“道长之言,甚是公平,我们应该如此。”
  金花夫人柳眉儿扬了一扬,娇声说道:“小兄弟,你说什么?”
  萧翎道:“彼此之间,相对为敌,那是难怪人家不能相信咱们了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小兄弟的意思,是咱们应该真的救活那无为道长了?”
  萧翎道:“那是当然,一诺千金,岂可使诈。”
 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,道:“好吧!就依小兄弟之见。”玉手一挥,接道:“道长带路。”
 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,掉转小舟,直向江畔驰去。
  周兆龙划动小舟,紧追云阳子小舟而行,一面低声对萧翎说道:“三弟,咱们此来,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,切不可擅作主张。”
  萧翎本待反驳,却又咽了下去,道:“二哥责备的是,小弟以后不再多言。”
 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,道:“不妨事,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,说错了也不要紧。”
  两艘快舟,疾驰在滚滚的江流中,不大工夫,已靠江岸。
  云阳子一跃登岸,回首肃客,合掌说道:“有劳夫人跋涉。”
  金花夫人笑道:“就算那无为道长在龙潭虎穴中养息,我也是一样的敢去。”
  展叶青冷哼一声,道:“好大的口气。”
 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,道:“你如是不信,何妨试试?”
  云阳子厉声叱道:“师弟不许多口……”回首对金花夫人笑道:“夫人说笑了。”
  这位玄门高人,一心以掌门师兄的安危为重,处处忍气吞声,耐受着冷嘲热讽。
  终南二侠大部分保持着缄默,很少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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